第二章

罵夏宇傑笨蛋的,不是別人,正是坐在陽台上等著寫第二篇觀察日誌的易小星。

她親眼目睹整個過程。

二女奮爭一男的精采戲碼,沒錯過一個鏡頭。

這十來分鐘看下來,易小星明白了一件事--

夏宇傑是身不由己。

他那無所適從、不知所措的模樣,簡直和她家對門陳媽媽養的黃金獵犬MichaeI如出一轍。

每回陳媽媽和陳爸爸吵架,Michael也是這般的無所適從,焦急的看著兩人,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繞著兩人團團轉。

可是,夏宇傑是個人,還是個男人,怎麼連整治兩個罵街潑婦的能力都沒有啊!

虧得科學家還說男人的智商比女人高!

那個科學家一定是沒見識到這場面,才會妄下斷言,再不然他做實驗的樣本一定有錯。

男人比女人聰明?

哼!沒這回事。

氣憤之下,易小星放下日誌與望遠鏡,起身衝下樓。

用不了一分鐘,她已經抵達爭吵現場。

一見到夏宇傑,她立即揚聲叫道--

“爸!”

她二話不說,推開礙事的兩個女人,一把將他緊緊抱住。

“爸,你怎麼沒來學校接我?”她語帶顫抖的抱著全身僵直的夏宇傑,“害人家等好久哦!”

聽到她的話,原本還拉著夏宇傑不肯放的兩個女人,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子。

最後,呂潔美率先回過神。

“妹妹,妳叫傑什麼?”

聽到有人發問,易小星自夏宇傑的懷裡抬起頭,天真又無辜的看著她說:“爸爸啊。”

“妳是說……他是妳爸?!”

呂潔美一臉錯愕的來來回回看著他們兩人。

這女孩年紀看來不超過十五歲,而夏宇傑年約三十,如果他們真的是父女,那……他豈不是十五歲時就當了爸爸……

“是啊,阿姨。”易小星一點都不怕對方聽到自己喊她阿姨時,臉色黑了一半的恐怖表情。“妳問這要做什麼呢?”

“沒事、沒……”

這震撼太過強烈,呂潔美一時半刻間無法接受,只好先到一旁稍微鎮定心神。

至於在場的另一個女人的反應又是如何呢?

珍妮自小在國外長大,心上人已有小孩的這種事,對她一點也不構成影響。

只見她笑臉盈盈的走上前,大方的對易小星說:“妳好,我叫珍妮,是妳爸的女朋友。”

易小星一聽到她最後一句話,眉頭立即擰了起來。

“不要!”

她大叫一聲,嚇得珍妮倒退三步。

“爸爸是我的,我絕對不把他讓給別的女人!”她站到夏宇傑身側,雙臂緊緊環抱著他,充滿敵意的說:“爸爸只能有媽媽和我,不能有別人!”

“小妹妹……”珍妮試著釋出善意。“妳爸爸有他自己的人生,妳不能自私的獨佔他--”

“我不管,爸爸愛小星,絕對不會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這些話,易小星說得臉不紅氣下喘的,表現得猶如在盡力趕走狐狸精,捍衛父親清白的貼心女兒。

不待眾人回應,她使勁拉著夏宇傑往屋子走去。

“爸,我們進屋去,不要理她們!”她回頭惡狠狠的盯著她們,“如果她們還敢來鬧,我們叫警察來把她們趕走!”

等到兩人安全進屋,她把大門給鎖了起來後,立即放開夏宇傑,整個人站得離他老遠。

一直到這時候,夏宇傑才仔細看清她的長相。

脂粉未施的清秀臉龐,透露著一股少女特有的青春氣息,那雙明亮的大眼,像清澈的湖水,深邃幽遠。

“妳是……”

“我叫易小星,就住在隔壁。”

“隔壁?妳是說,妳是易先生的女兒?”他有些訝異的看著她,“妳今年真的高中畢業?”

“怎樣?不行啊!”一聽到有人懷疑她的年紀,易小星立即挺胸相迎,準備反駁任何可能的質問言詞。

她最討厭別人說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了,她都十八歲了!

“沒有……”夏宇傑連忙搖手。“我的意思是,我搬來這裡兩個多月,只聽過易太太提起妳,卻沒見過妳,覺得有些好奇。”

“有什麼好好奇的,你不曉得現在的考生都是很辛苦的,日出而作,月落而回的嗎?”

聽到她這過分誇張的形容,夏宇傑的嘴角微微上揚,卻讓易小星看到了。

“笑什麼笑,你牙齒白啊!”她故意用兇惡口吻,好掩飾自己的羞赧。“你要是不信,可以隨便抓個高三生來問啊!”

對她不遜的口氣他不以為忤,“我想,我大概是離開校園太久了,不曉得現在學生會忙成這樣。”

“那可不。”

聽他附和自己,易小星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下來。

想起先前的事,夏宇傑語氣感激的說:“小星,剛才謝謝妳。”

“哦,這沒什麼啦。”聽到他道謝,她不禁紅了臉。

“要不是妳,我到現在還被她們兩個抓著不放。”

她撇撇嘴,“誰教你開口趕她們走之後,又說自己是開玩笑的,被纏住也是活該……”

“妳怎麼知道……”

到這時,易小星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心中直罵自己是春天的三條蟲,蠢到有剩!

“當然知道啊。”她逞強的說:“那兩個女人說話像是怕別人聽不到似的,扯著嗓子尖叫,不要說我聽到了,搞不好這附近的住戶都聽到了,只是沒人出來抗議而已。”

接著,她為自己的“見義勇為”提出合理解釋。

“你也知道我是考生,考生是分秒必爭,得全力以赴,不論什麼時候都得認真唸書,要是太吵了,一整天的情緒都會不好,情緒下好就靜不下心來唸書,沒念書就會影響考試成績,考試成績不好就會沒好學校念,沒好學校念,我的人生就會一片黯淡,要不然你以為我吃飽沒事幹,跑去和你那兩個女人攪和什麼啊!”

“抱歉,我要為自己辯護一下,她們兩個不是我的女人。”

夏宇傑帶著溫柔的微笑,聽完她這麼一長串的解釋,到最後才補上自己的聲明。

如果他沒記錯,先前遇到易太太時,她說她女兒已經透過推甄考上第一志願,這兩天只忙著吃和睡,成天窩在房裡不出門。

不過,他當然沒蠢到把知道的事實給說出來,由得她去解釋。

他看得出來,與他共處一室讓她很緊張,得不斷的說話,才能掩飾自己的不安。

夏宇傑不禁暗忖,他已經有多久沒遇過這麼逞強又可愛的女孩了?

想了想,印象中沒半個,更顯得她彌足珍貴。

他臉上淡淡的笑意,看得易小星心慌慌的。

他那笑容,好像他知道了某件事,可是又不明說的感覺……難不成她拿望遠鏡偷看他的事早被他發現了?!

想到這兒,她開始不安,頻頻朝外頭看去,卻失望的發現,那兩個女人還站在門口,不時朝屋內探頭探腦的,顯然不願意輕易放棄。

“喂,你說,要是他們知道我不是你女兒,會發生什麼事啊?”

“我不叫喂,我叫夏宇傑,妳可以叫我宇傑哥,要不然叫我夏叔叔我也不會有意見。”他一點都不介意成為叔字輩的人物。“不過別我叫喂,那很不禮貌哦。”

“哦,對不起。”她扁著嘴小聲道歉。

雖然小聲,不過夏宇傑仍舊聽到了,這才回答她的問題。

“我想她們可能會想盡辦法,也在幸福社區裡買幢房子吧。”

易小星聽到這答案,完全一掃方才的小鬱悶,圓圓的眼眸睜得好大。

“不會吧,她們這麼恐怖!”

夏宇傑無奈的笑了笑。

他這一笑,不知怎地觸動了易小星的心絃,讓她有種自己必須保護他的責任感。

她走上前,拍拍他的肩,頗有種同舟共濟的精神說:“爸,你放心,在她們放棄你以前,我都是你女兒!”

易小星與夏宇傑已經在房子裡待了將近一小時,珍妮和呂潔美仍不願放棄的在外頭等著,饒是好脾氣的夏宇傑對她們這樣的行徑也十分反感。

“喂……”瞥見他投過來的眼神,易小星連忙改口道:“宇傑哥,她們就這樣站在太陽下不熱哦?”

他挑高一眉,“難道妳希望她們坐進車裡遮陽、吹冷氣、聽音樂慢慢的等嗎?”

那景象光用想的,易小星都覺得恐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原以為幫他打發那兩個女人只要三、五分鐘就能搞定,沒想到她們居然比地縛靈還要難纏,死賴著不走。

“宇傑哥,我們乾脆叫警察來趕走她們算了。”

“這麼做只是把事情鬧大而已。”夏宇傑不想把事情搞到那步田地。“放心,我會找人處理的。”

他拿起電話,撥了幾個號碼。

“喂,有任嗎?”

“宇傑,我正想打電話給你。”蔣有任是夏宇傑的大學同學,也是他的合夥人。

“你要告訴我的該不會是珍妮已經到台灣了吧?”

蔣有任聞言,倒抽口氣,“你怎麼知道?”

“因為,她現在就在我家門口等著。”夏宇傑的語氣頗為冷靜。

“什麼?你說她已經到了?!”

“有任,是不是你把我的新地址給了她?”

“呃,這怎麼可能,我明明知道你對她沒意思,絕對不會……”

蔣有任打哈哈,想要矇混過去。

不過,夏宇傑可不是這麼容易就打發的。

“你曉不曉得什麼叫『此地無銀三百兩』?”

“宇傑……這、這不能怪我啊,是我一個倫敦的朋友打電話來問我的,我真的不曉得他是珍妮派來打探消息的啊!”

“好,珍妮的事不怪你。”夏宇傑沉聲問:“那潔美呢?她又是怎麼在我搬來這裡沒幾天,就知道我的新地址的?”

“啊……這個……”蔣有任一時語塞,最後只好回道:“唉,沒法子啊,宇傑,誰教你待人處事謙和有禮,風度翩翩,器宇非凡,而且你媽和你爸還給你生了張好臉蛋、好身材,你說,女人看到你,能不抓狂嗎?我是真的被潔美給煩得沒法子,才會……”

“才會供出我是吧?”夏宇傑冷冷地接口。“有任,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啊!”

“別這樣嘛,宇傑。”

“因為你的『熱心』,現在潔美和珍妮在我家外頭站崗、盯梢,害得我和我的小鄰居只能關在家裡,哪裡也不能去!”

“什麼,她們兩個都在?!”

夏宇傑不理會他的訝異,徑自說:“你如果還想我們兩個是兄弟,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馬上把她們兩個從我家門前請走。”

“是、是,夏總說得是,小的立刻照辦。”

幣上電話,夏宇傑回頭,已不復方才威脅蔣有任的狠勁,溫柔的對易小星說:“別擔心,馬上會有人來處理這事。”

“哦。”

原以為他只是個不會處理男女關係,還兼沒什麼原則的笨蛋,沒想到面對不同的人,他居然如此有條有理,處事果斷。

是男人都這樣嗎?還是隻有他是特例?易小星好奇的想著。

發現她注視著自己,夏宇傑朝她走去,笑問:“在看什麼,這麼認真?我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

經他這麼一問,她滿臉通紅。

直到這時候,她才想到先前她為了要趕走那兩個女人,而緊緊抱住他的動作是何等的親暱。

那時她的頭死命的朝他懷裡鑽,她的手努力的在他背後交握……

老天,她長這麼大,除了小時候這樣抱過自己老爸以外,還沒這樣抱過別的雄性生物。

不要說是抱了,她唸的是女校,就連男孩子也沒認識幾個,而她今天居然主動投懷送抱……天啊!

“怎麼啦,小星?”

他越來越靠近,她的臉就越來越紅。

終於,易小星受不了這種緊張感,連忙向後退,“我、我要去上廁所!”

說完,她急急忙忙的跑開。

如果她的好朋友們知道她面對個帥哥時,居然使出尿遁功,一定會狠狠嘲笑她,然後再好好訓她一頓。

可是,她沒法子嘛……她又不知道怎麼和男人相處……不要說男人了,連和小男生相處的機會都沒有。

算了,她們要笑、要罵,就由得她們去了。

她要是再不趕快離開,舒緩過於劇烈的心跳和過高的體溫,她一定會當場休克的!

為了生命安全,尿遁,絕對必要!

自從尿遁事件發生後,易小星出門之前,總是要先左右查看一番,確定她家的帥鄰居--夏宇傑不在他家的庭院裡後,才敢出門。

說來丟臉,可是一想到他,她就不自覺的臉紅心跳,呼吸急促,好像得了什麼急病重症似的。

不過仔細想想,她又沒和他那樣的男人接觸過,會感到緊張也是很正常的事。

易小星不與夏宇傑接觸,不過她父母倒是對於這個新搬來的鄰居讚不絕口。

常說他是個年輕有為、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還常感嘆的說,可惜沒把女兒早生個四、五年,要是她現在大學畢業,配他這年紀的男人剛好,還說依照他的眼光,是絕對看不上自家的黃毛小丫頭。

易小星聽到這話,心裡反彈甚大。

夏宇傑看不上她這個黃毛小丫頭,她還不見得會喜歡大她十來歲的老頭呢!

這天,最後一堂課結束,易小星收拾書包準備回家,但她快走到校門口時,發現一群人徘徊在校門口不願離去。

納悶的易小星繼續朝前走,直到她看到校門口停了輛紅色的敞篷跑車,以及站在車旁、臉上戴著墨鏡的高大男子後,她有些訝異,不明白夏宇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名車配上帥哥,讓不少荳蔻年華的少女芳心悸悸,甭提他戴著太陽眼鏡的酷帥模樣,比起電影明星更要來得帥氣、有型。

易小星不打算上前湊熱鬧,想安安靜靜的離開這個極有可能演變為大暴動的地方。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當她緩緩的朝馬路走去時,她清楚的聽到夏宇傑張口叫喚--

“小星!”

霎時,易小星感到有千百道怒火中燒的目光射向她的背後。

她原本是想安安靜靜的離開,但夏宇傑都已經開口叫她了,她只好回過頭,有些無力的舉起手,朝他揮了揮,而後低著頭,快步的走向他。

“喂。”她習慣的叫了聲“喂”,夏宇傑立即發出警告的聲音,她只好改口道:“宇傑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接妳去吃晚餐。”

“接我去吃晚餐?”

“沒錯。”

“為什麼?”

“因為妳爸媽交代我,在他們出國的時候,要好好的照顧妳。”

“出國?”聞言,她訝異的問:“他們不是後天才要出發嗎?”她爸媽準備在後天前往東京賞櫻,順道二度蜜月。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旅行團人數不足,所以要並團之類的,而且提前出發可以省一部分團費的樣子……”

易小星聽了有些生氣,這種事他們居然沒告訴她,反倒找了個外人來通知她,還像託孤似的,交代他要照顧她。

她已經十八歲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怎麼他們還是不相信她,硬要找個人來照顧她呢?

不被信任的感覺,讓她的嘴角立即垂了下來。

夏宇傑見狀,關心的問:“怎麼啦?什麼事不開心?”

“沒你的事。”她倔強的別過頭,不想跟他說話。

她這反應並沒有讓夏宇傑板起臉來,他捺著性子說:“是不是妳爸媽沒跟妳提這件事,讓妳覺得不受尊重,所以生氣了?”

他的話切中問題的核心,不知怎地,易小星突然覺得哽咽,眼眶有些發熱,但還是不願意看他。

夏宇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這句話,竟會引來她這麼大的反應,連忙柔聲安慰。

“小星,妳別想太多,妳爸媽是很關心妳的,要不然他們不會特地打電話要我通知妳的。”

原本決定不和他說話的,但聽到他這麼說,她還是忍不住回話,“可是……他們好歹應該打通電話來啊,我又不是沒帶手機。”

“我想,他們可能是不想在妳上課時打擾妳吧。”

易小星勉勉強強接受他的說法,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總算沒有滴落。

見她的情緒已被安撫,夏宇傑又道:“走吧,為了彌補妳,妳想吃什麼我都帶妳去吃。”

原本易小星還想拒絕的,可看到身邊的人越聚越多,裡頭還有幾個是她的同學,她不想明天到教室裡被好奇的同學們給包圍。

“我要吃牛排!”

“好,就吃牛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