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書不是說過嗎?縱使天崩地裂,有情人都會有驚無險的……
天書不是說過嗎?縱使間不容髮,有情人都會及時現身的……
所以在鞭子夾風而至的那一刻,我沒有退縮,堅信著林天恆會從某個角落冒出來,堅信著他會救下我。所以我鎮定自若的睜大眼睛,挺直腰背,撐起手臂,翼護在青年的前方,咬緊牙關!直到——
“皇上——”淒厲的吼著,寒凌以最快的速度躥起來護駕,他的身形如電,眨眼即至,成功的扯住了鞭子的走勢。卻還是……慢了那麼一個彈指的瞬息……
鞭子的末梢掃過了我的額頭,在感覺到痛之前,一片血霧朦朧了我的視線。
整個天牢裡靜的可怕,只有血珠滾落在地的聲音,熾熱的燙入每個人胸膛。
想不起來自己有多久沒見過自己的血液了,我茫然的站在原處,用只有我明白的複雜眼神掃視著在場的諸人。四弟瑜王目光呆滯,渾身僵硬;寒凌笑容不再,面如死灰;獄卒們宛如被雷擊中的鴨子,瞠目結舌,怕得連恐懼都忘了。
天書,是我理解錯了,還是你騙了我?
為什麼林天恆他沒有來,為什麼我需要的時候,為什麼他該出場的時候,他沒有來?!
天書……為什麼!為什麼——我要的那個人,我等待的那個人,我相信的那個人……他總是遲到?!是你的安排?還是你的失誤?天書啊~若是你在我身上編攢了賺人眼淚的戲碼,也至少應該考慮一下,你的角色……是不是等得起吧?
“皇上!!!”是誰的怒喝聲?尖銳的變了調?
“……”是誰展臂向我迎來?模糊的血色中,我看不清楚。
可惡!好痛!真痛!非常痛!彷彿有一群牛在我腦袋裡碾過去又碾回來,漸漸地,連身體都要揉碎成粉末了!可偏偏意識格外的清醒!從未有過的清醒!因為太痛,因為不夠痛……真是恰如其分的一鞭,讓我連昏倒的幸福都享受不到~~~
真是~我怎麼就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不死之身都是主角的配備,我插入到了四弟和弟媳的故事裡,顯然只有被犧牲的份兒,怨不得其他!
“不要動!否則我就勒死皇上!”屋漏偏逢連夜雨,船斜還遇打頭風。就在我似笑非笑,似昏似醒的剎那,站得離我最近的青年突然出手,健壯有力的胳膊橫拐住我纖細的頸子,狠狠吐力收勁,陰冷的低叱聲凍結了眼前人的腳步!
“……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先放了皇上。”乖乖頓住身形,衝在最前方的人淡淡地開口,聲音因壓抑而微顯沙啞。可我還是聽出來了——
“天恆——你來得也太晚了點吧————”更正,天書說的都是對的,只是天上和地下,有了點時間上的偏差罷了。頭昏昏的,心卻安了,委屈也順勢浮了上來……
“……”不理會我的吵鬧,林天恆美豔不可方物的容顏褪去了仙子般的儒雅,猶如戴上了一張修羅的面具。沒有表情的,美得寒冷的面具。不適合他……卻凜冽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原來是鼎鼎大名的昭羽侯林大人啊~”我情急之下的呼喚似乎為青年介紹了來者,他粗重的喘了幾口氣,口中有鮮血淌出,滴在我的肩上,與我鮮豔的紅色融合在了一起:“哼——我不管你們這群高高在上的人玩得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現在皇帝在我手中,你們誰敢亂動,我就要他償命!這麼細的脖子……大概抵不過我的三分力道吧~~”
隨著青年的威脅,架在我頸上的手臂又緊了緊,呼吸不暢的嗚咽出聲,快要窒息的顫慄著,我看不到自己的樣子,只是從寒凌他們兇像畢露的神情上猜測,自己現在肯定臉白血紅,難看的厲害……
天書啊~~我也很想照你所期待的那樣,擺出個漂亮點的姿勢等人救~~可惜……囚犯不配合,我單方面是身不由己啊~~~此時此刻只能像個鹹魚般被懸在青年手臂中,雙手抓撓行兇者傷痕累累的胳膊,腳尖幾乎點不到地面。
我不要死!至少——不要死的那麼難看——-
“鬆手!你要什麼直說就是了!人質若死了,你就什麼籌碼都沒有了!”
林天恆難以自持的前趨了一體,青年立刻桎梏著我連退了數步:“別過來!立刻給我準備一匹快馬,等我平安出京,自會放了他!”
翻了個白眼,我要是有氣說話一定要嘲笑他選錯了人質!他有沒有能力出城我不敢保證,但我這邊頭重腳輕,估計是沒本事陪他跑那麼遠的路了……
唉……這算不算過河拆橋,業成軾師啊~~~
我不過是點出你們兩個彼此隱瞞的深情,想害羞可以用臉紅表示……用得著殺媒人滅口嗎——
“好!我讓你走,但是人質由我來當!你放了皇上!”毫不遲疑的滿口答應,林天恆雷厲風行的命人出去牽馬,並揮手清出一條無人攔阻的路給青年。只是在青年鉗制著我步步後退時,快步緊隨,不容置疑的揚聲吩咐。
“昭羽侯與皇帝還真是情濃意切,令人感動啊~不過,以您的武功,我可不想冒沒必要的險。”邪笑著拒絕,青年聲音和身體都在發抖,只是他的力氣大的驚人,彷彿是抓住了激流中救命的浮草,不肯放開。而浮草被人扯著下沉時的感觸……明顯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我大概是在他突圍的時候昏迷了,再次醒轉是被割面而來的疾風痛醒的。馬背劇烈的顛簸著,飛馳中,我不知道我和他究竟誰的身體在顫。景物在兩側迅速後移,京城離我越來越遠,然而,後面死咬不放的那一人一騎卻越來越近!
心裡奇怪,堂堂頤國的君主被掠,竟然只有昭羽侯一人單槍匹馬的追來。我不滿地在青年逐漸冰冷的懷裡掙扎了一下,後者悶哼一聲,險些與我一起跌下馬來!後來我才明白,我那時冤枉了在場的能臣們。瑜王在我被脅持出門時,冷笑一聲,抄起屬下遞上的弓箭,瞄準了急於逃月兌,疏於防範的青年。只可惜箭在弦上,他就被匆匆趕來的二哥一巴掌扇倒在地:“混蛋!刀箭無眼!射中皇上怎麼辦——”
而寒凌則是默默無言的策馬繞路而行,打算拐到青年的前面,出其不意的出手救人。
只有林天恆,他的聰明才智都煙消雲散了,他的計謀策略都無影無蹤了,他靈慧的腦中只剩下了最笨的方法,所以他縱身上馬,甩月兌其他追兵,一個人心無旁羈的追到了我們身後不足一丈遠的地方!只有他……追到了…………
“天恆!”血何時停止了流淌,只在我額頭結下了一塊醜陋的血疤?我無心過問了……
會不會摔下馬的問題,交給老天去思考吧!狠下心,我彙集起全身僅剩的力氣,與摟抱著自己的青年撲打起來,趁他不備,狠力扯動馬韁,想讓馬掉頭迎上逼近的林天恆。迎上我那白衣翻飛,俊美卓然,青絲飄舞,皓眸如炬的情人。
結果是——好事多磨,馬的方向是轉開了,不過卻是對準京郊的連翠峰!
真懷疑坐下的馬是和天書串通好的……
連翠峰並不陡峭,它硬是能左穿右繞,帶我們奔向難得一見的懸崖絕壁。
“……”雖然青年與林天恆在看到懸崖時,眼中都閃現出絕望的色彩,我卻終於疏了一口氣,放下心來。現在安全了~天書裡並非不會有死人,但絕對不會有能摔崖死的人!不管是自願跳,被逼跳,頭朝前,腳朝上,有人推,無人管……男女老少,不論受了多致命的傷,多烈性的毒,就算他們躺在崖邊都可以嚥氣,掉下懸崖之後都絕對死不了啦~!
“可惡!快停下來——”單手策馬,林天恆儘可能的將另一隻手臂向前伸展,想要挽住吃痛狂奔的前馬的韁繩。然而覺察了他的意圖,青年瘋狂地嗤笑著,眸中閃著寒光,不知為何,竟然赴死般的猛踹馬月復,催馬向絕壁衝去——
“不要————”手又一次在碰觸到飛揚的馬韁時錯失良機,林天恆發出讓我心碎的悲鳴!瞪大眸子,無助的像個孩子,像只高貴美麗,卻要被主人遺棄的貓……
自從六年多前的那夜初遇後,我再沒有看到過他如此落泊如此悽然的模樣。梳得順滑的青絲零亂著,眼中盪漾著水氣,衣袂紛飛,雲袖舒展,他美得像剛從雲端謫落的神仙,執著於紅塵裡近乎殘忍的情愛,咬緊下唇,慘然一笑,踢馬飛身,施展輕功,人如白光,直射而來——
“天恆——”一個晃眼,他後發先至,在懸崖邊緣追上我們的馬,猛力一挽馬轡,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湧來,硬是在千鈞一髮之際,利用自身彈向谷底的反衝力,把我和青年連人帶馬的送回了崖邊!而他自己……則在夏初的清風裡,飄向了陰暗的谷底,猶如被天地吞噬的一朵素白的春花——
這就是青年的詭計嗎?怪不得他有恃無恐的衝向懸崖,原來是料定了林天恆的痴迷不悟。那我呢?我是不是料錯了他對瑜王的心思?!
不想了……反正,這一次,林天恆沒有遲到,他就如天書所期待的那樣,救下了我。
不想了……反正,青年愛不愛四弟,他們自己知道。明白林天恆愛我,我也愛他,就已足已——
“皇上?!你瘋了——”撞開環住我冷笑的青年,我借力跌下馬,就勢向前一躍,追著那抹墜落的白影,不假思索地縱身跳下懸崖!用我所知道的,最不瀟灑的方式……
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你不會,我也不會——
因為我愛你,你也愛我——
蒼天有眼,天書有云,相愛的人,是不會死的——
絕、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