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仙境公司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災難。
近似毀滅性的吞併使得這個著名的溫氏家族企業在一夕間奄奄一息——商場永遠如此，大魚吃小魚，所有傳奇不過只是由英雄創造，由魔鬼終結。
然而，在杜氏財閥將近吞併溫氏仙境的重要一刻，杜氏卻沒來由地放手了。只因杜氏財閥的唯一繼承人受傷送院治療。
那個神秘的繼承人受了什麼傷呢？說來好笑，這位太子爺竟是被狗咬傷。
據說是一隻金色的大型蘇格蘭牧羊犬。
據說牧羊犬的主人與傷者本是舊識，當時事主正與對方像往常一樣交談著，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那隻巨型犬突然失去了控制，發瘋般咬傷主人的好友然後瞬間逃跑。
據說那隻巨型犬在兩天後終於被警察尋回。因屬於危險動物，所以旋即被有關方面進行了人道毀滅。
所有事情都只是道聽途說，所有事情都有疑點。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回事？故事的原型可以參考《王子復仇記》。”
“有那麼玄？”
“你不覺得那傢伙一直很玄？”
“切，是故作玄虛吧？！畢竟很沒氣質地被狗咬傷並躺在醫院的人是他。”
“可是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是杜氏財閥的太子爺……”
“那你能想到上官小仙是上官赫的女兒嗎？”
“……不可思議。”
“這些公主少爺們大概是閒來無事逃到我們凡間體驗生活。”
“看來是故意消遣我們來著。”
“此話怎講？”
“看不出來嗎？杜氏財閥與上官赫的家產合併後，杜少爺搞垮仙境簡直是像捏死螞蟻般輕鬆。”
“是啊！說來後怕得很——當時真不知仙境垮掉後該去哪裡找飯碗。”
“上官小仙那廝大概有聽到什麼風聲，所以才提前一個月遞交辭呈的吧？”
“這就不知道了。”
“喬穆呢？他去了哪裡？”
“大概也走了。”
“胡說，現在公司能正常運轉都是託了他的福——仙境最慘的日子他可一直都在！”
“可是現在他在哪裡？”
“我想他應該辭職了。”
“這不可能！”
“上官小仙一身罪孽，他也只有帶她離開。”
“切！這話也太玄了吧？！聽都聽不明白。”
“唉……情之所鍾，糾纏入骨……”
“這、這又是什麼話？”
“……”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能懂，更沒有人知道喬穆去了哪裡。
警察拘留了上官小仙，因為懷疑她縱狗行兇。
上官小仙被拘留了，因為沒有保釋人所以無法得到釋放。
必在一個黑暗寂靜的空間是什麼樣的感覺？
無所謂，早已習慣了……早在那寂寞的童年時代她就已習慣了。就是因為經年曬不到金色的陽光膚色才會恆久不變如此蒼白吧……上官小仙記起了許多事。
記得那天，空山無人時的擁抱……他說他完全無法控制為她神魂俱醉時的情景，時光記錄著他們最初的擁抱和最初的甜蜜親吻……
其實擁有了這些回憶於一生已足矣。
可是……不甘心啊……不甘心得到之後又瞬間失去。
一切都好像是上帝眨眼間的一個玩笑。若是從未得到也罷，可是為什麼讓她嚐到那驚心動魄的甜美后上帝又殘酷地收回一切？
上官小仙靠在暗無天日的牆角，一雙暗綠色的眼睛如同螢火般執著不熄。
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是盡頭……
兩天後，上官小仙終於因警局沒有實質證據而得以釋放。
回家的路像一條陰暗長廊一樣怎麼也走不完……其實早就應該想到結局的，她是一個無法擁有幸福的女子。最先是美麗的母親死去，流著一半相同血液的弟弟對她不屑一顧，接著是她憎恨的上官赫離開她……最後，連相伴七年的阿飛也莫名地被殺死……真的，其實早就應該想到結局，上天最終會收回她所愛的那些人。
包括喬穆。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上官小仙疲倦地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眼時，卻因面前的情景而略略一怔。
這時，有一個姿態優雅的成熟女子向她走來，並在走近後向她淡淡微笑，“車停在那邊，走吧，我來送你回去。”
上官小仙冷冷地看著她，明顯抗拒著。
面對這樣的眼神，方佳境輕輕地嘆了口氣，“是他讓我來接你的。”
“他為什麼不自己來？”上官小仙握緊拳頭。
“因為，”方佳境微微皺眉，“……他很忙。”
聞言，上官小仙嘲弄地笑起來，“那麼作為我們日理萬機的喬總監的紅顏知己，方小姐你又是以什麼身份來面對我的呢？”
“夠了上官小仙！”方佳境厭惡地看著她，“可不可以停止你可怕的冷笑！為什麼你總是毫無緣由地憎恨每一個人？為什麼你一天到晚都在嘲笑整個世界？”
“你沒有資格教訓我。”上官小仙再次握緊拳頭。
“是……我沒有資格，”方佳境疲倦地看著她，“所有一切都被你搞得一團糟……一個月以前喬穆本想辭去仙境的工作去找你你知道嗎？”
上官小仙呆了呆。
面對她那不可置信的目光，憤怒的方佳境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快意，“自己都沒想到吧？喬穆他竟會為你這種女人辭職！”
“這不可能！”倔強的上官小仙拒絕相信。
“但願這不可能。”方佳境聳聳肩，“真搞不懂你們，為什麼滿腦子都是可怕的仇恨和報復呢？上官小仙，你以為你比那姓杜的強多少？你們骨子裡分明是同樣的人——”
面對方佳境的出言不遜上官小仙充耳不聞，她只是固執地握緊拳頭，目光中透出幾絲執著幾絲痛楚，她問道：“喬……他在哪裡？”
“喬穆？”方佳境無奈地搖頭，“或許你不相信——在仙境最危急的時刻喬穆他一連三天不眠不休地在為公司賣命，那時他的辭呈都已遞交到行政部了！但是說來好笑，這一切不過是上官小姐你跟杜大少爺在賭氣……”
上官小仙張了張嘴。但是什麼也沒說，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裡。
方佳境冷冷地看著她，目光中透出幾絲厭惡，“一切到此為止，你必須跟我走！”
她上前攥緊她的手腕，打開車門用力把她推了進去。上官小仙沒有反抗，她只是呆呆地任由方佳境甩上車門，任由方佳境驅車離開。
一顆心終於全數紛亂。
她不知方佳境將帶她去哪裡，也不知自己將會面對什麼人，她只知道所有事情都因自己而變得一團糟。
她的愛情由她開始，也由她結束？終於感受到全身心的疲倦，上官小仙淡淡地閉上眼睛，倚靠在車窗前。
方佳境並沒有送上官小仙回家。
車子在經過她的公寓時輕巧地掉轉頭，向著一條上官小仙所熟悉的小路開去。等到停好車時，方佳境傾身看了看車窗外，隨後微微回頭轉向上官小仙——
“喂，下車。”她不耐煩地皺起眉。
上官小仙淡淡地張開雙眼。
方佳境再次皺眉，“閣下還想賴多久？”
“你讓我去哪裡？”上官小仙沒有看她，只是冷冷地抬起倔強的下巴。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依然挺直了肩，依然驕傲得令人咬牙切齒。
“喂，叫你下車！”方佳境皺眉看了看車窗外，輕哼一聲，“我可不想去做電燈泡……”
微微一怔，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後上官小仙卻更加怔忡——
這女人竟把她帶到了喬夫人的小綁樓前。而車窗外的路邊竟站了一個人，而那道修長的身影赫然就是——
下一秒，上官小仙已飛快地跳下了車。
完全忘記所有的是非，她呆呆地看著那道身影大步地向她走來——喬穆向她走過來。
先是禮貌地向方佳境打招呼，兩人低聲淡淡地交談。等到方佳境識趣地驅車離開後，喬穆終於轉過身，他什麼也沒說，甚至連眼睛也沒有看向她。
但是他走過來，伸手輕輕地扶住了她的肩。
那隻修長白皙的手傳達出安穩可靠的溫暖……上官小仙咬了咬唇，拼命地告訴自己不哭不哭。
“你早該出現了……”不願看他的眼睛，她只有低下頭。
喬穆沉默不語。
“你知道一個人被關在暗房裡的感覺嗎？喬，為什麼你不去保釋我？我沒有朋友……我只有你一個人……”
他靜默著，神色肅穆。
“是因為你也在懷疑吧？”她痛苦地看著他，“你也在懷疑我指揮阿飛咬傷杜格？”
他依然沉默。
她伸出手，輕輕撫著他的臉，“喬，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懷疑我？”她的神情充滿了悲哀和不可置信，撫模他的手卻越來越溫柔，“有時真想死在你的懷裡……喬。”
聞言，他的目光裡終於流露出一絲憐惜。
“什麼都顧不得了！”她深吸一口氣，“再不能等了——喬，從今天開始讓我愛你！讓我好好愛你……”
她傾身溫柔地抱住他，閉上眼睛將臉靠在他寬容而溫暖的肩上。
“請你帶我走。喬，請你帶我走……”
深秋的陽光淡淡地灑下來，一切似乎已無能為力。
“我並沒有懷疑你。”就在這灰心絕望的時刻，他終於開口。
上官小仙怔怔地注視著他。
“小仙，事情本就是你做的，又何必懷疑？”他淡淡地道。
上官小仙面色微微地變了。
他輕輕地嘆息：“你說過的——阿飛了解你每一個手勢動作甚至眼神，一條向來溫順的狗真的會突然狂性大發、去咬傷早就熟悉的主人朋友？”
上官小仙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早就知道沒有什麼事可以瞞得過喬穆的眼睛。
“我不怪你，”喬穆搖搖頭，像是在喃喃自語，“你還是孩子……還是不懂怎樣去愛的孩子……”
“是是，我不懂如何去愛……”她失聲哭泣著抓緊他的手，“可是我會學的，我會學著去愛……喬，必須從你開始！你明白嗎？必須從愛你開始……”
“答應我……喬，答應讓我從你開始……”她仰臉看著他，目光裡是近似痴纏的愛戀……
主導權完全在他手中，他的一個轉身就可以毀滅她，但是他一個最簡單的微笑卻會帶她進入人間仙境。
喬穆閉上眼睛，卻什麼也沒說。他只是嘆息著低下頭，將一張精緻的小卡片放進了上官小仙的手掌心。
上官小仙微微一怔，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卡片，打了開來。
這是一張邀請卡，主人邀請她在聖誕節那天赴宴。上官小仙怔怔地看著邀請卡上的署名，忍不住問道：“是喬夫人？”
喬穆輕輕點了點頭。
“邀請我去你家？”上官小仙不可置信地張大眼睛。
喬穆再次輕輕點頭。
“可是……”
“你知道的，我向來是個孝子，”喬穆那向來淡漠的目光裡慢慢湧上幾絲溫存，“所以我一向遵從她所有的要求。”
喬……他的意思是——
完全不敢相信，上官小仙呆住了。
喬穆卻側側臉，微笑著向她欠欠身，“不知意下如何？”
“我……”上官小仙瞠目結舌。
喬穆再次施展了他的好風度——
只見他微微欠欠身，“好好考慮，希望你能賞臉。”
上官小仙的眼淚又滑了下來。
一切得來如此艱辛，完全笑不出來……驚喜的同時卻又感傷無比：上天真的恩賜予她？一個無法擁有幸福的女子真的可以得到上天的恩賜？
看著那滑落的眼淚，喬穆終於低低地嘆了口氣。他靜靜地擁她入懷。
我會帶你走的。他說，小仙，我會帶你走的。只是我有一個請求——答應我，要忘記過去一切。
他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在這一瞬，那雙修長而溫暖的手似乎想徹底驅逐她的寒冷無依，握得如此之緊，似乎再也不想放手。
這個溫善平和的男人，他終究沒有放棄她。
即使她從來都是毫無理由地放肆、即使她的罪孽不可救藥，但他終究沒有放棄她……他不像她的父親上官赫，他終究沒有放棄她……
上官小仙終於失聲痛哭。
喬穆溫柔地拭去她的眼淚，最後這一刻，他只是輕輕地道：“小仙，放棄你所有邪惡的稟性，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