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從遠處望著久別的蕭家別墅,蕭雨柔心生一絲感慨。
前面的那一片草地,是她幼年同母親一起讀書的地方;在別墅後面的那一片小樹林裡,她曾經寫下第一篇詠春的詩……
突然間,雨柔意識到,自己是在感懷以前的日子。她自嘲地想,自己是真的變了。
在那件事後,母親和父親離婚了,沒有爭議地和平分手——母親拿了她該得的財富,一筆足夠自己過完後半生的錢,然後去了巴黎。
她告訴她,去巴黎深造一直是她的願望,現在擺月兌了婚姻的束縛,她反而可以更加縱容自已。
或許這樣對母親來說,才是幸福的。
也是因為這樣,父親才會有海蘭吧?
母親的獨立慢慢把父親的愛,磨成了朋友般的關心,然後再由關心變成疏離。
男人都想要個可以疼的女人,直至海蘭出現,才讓父親有了新的感情寄託。
海蘭人聰明但純真,雖然是個獨立的女性,但是卻又渴望著男人的疼愛;父親雖然年長她很多,但仍然算得十足英俊瀟灑,而且又有成熟男人特有的穩重,這樣的男人讓她不動心也難。
想通了這些,她明白,自己並沒有立場恨海蘭。
車子進入蕭家停車場,展宏遠穩穩地把車停奸。
蕭雨柔打開車門,然後兩人一起定向蕭宅大門、
海蘭和蕭建華臉上有點驚訝;而也在蕭家大宅的蔚陽,則是受傷地看著他們的身影。
本來他們都以為,雨柔和展宏遠之問只是同事和朋友,而現在照他們的親密程度來來,他們的關係似乎不是那麼簡單。
海蘭悄悄朝蔚陽瞟了一眼,擔心他的感受。
而蕭建華則熱情地上前,擁抱多年不見的女兒。
雨柔也回父親一個同樣的擁抱。
這讓蕭建華有些驚訝,女兒似乎不怪他了……
“爸爸,好久不見。”雨柔對父親說,臉上一點也看不出,當年的事對她造成的任何陰影,
“柔柔……你可回來了……”蕭建華的眼眶有些溼潤。
人老了,女兒卻不在身邊,愧疚和想念,在這七年的每日每夜裡折磨著他;現在看到女兒並沒有冷臉對他,這就是老天爺給他最好的禮物了!雨柔看出他的想法,拍拍父親不再似以前一樣挺直的背,輕輕說:“爸!我回來了,以前的事情就忘了吧!”
她看到大家眼中的淚水,笑著對他們說:“別這樣啊,我不是好好的在這裡嗎?”
他們一行人進入大廳,傭人穿著整齊的服裝,排在大廳口,齊聲說:“小姐好。”
雨柔對他們微微一笑回禮,然後再轉向父親、海蘭和蔚陽,大方地介紹,“這位是我的未婚夫,也是我的上司,展宏遠。你們叫他john就行了。”
雨柔的介紹令在場的三個人愣住,雨柔愛的不是蔚陽?
蔚陽的心揪痛了起來,他表面雖然仍是不動聲色,但卻握緊了拳頭。
“蕭伯父,海蘭小姐,蔚陽先生,你們好!”
展宏遠在看向其他人時,笑容顯得不太自然,特別是在蔚陽陰鬱的眼神下,變得有些僵硬。
看來自己並不受歡迎啊!他無奈地看向雨柔,而雨柔也用眼神對展宏遠表示道歉:
但他們這平常的動作,在外人面前,卻成了眉目傳情。
蔚陽的臉色又深沉了幾分。
海蘭打破有些難堪的場面,禮貌地對展宏遠說:“展先生好,我們又見面子。”
她的話也提醒了蕭建華,於是他也跟他打招呼:“展先生果然是一表人才。”
“哪裡。”展宏遠忙著說客套話,但他沒有怱略蔚陽對他射來的陰沉視線。
看來,雨柔和他真的很有“淵源”呢!
雨柔打量著整個宅子。
表面上,這裡沒有多大變化,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原本擺著母親的畫的地方,換上了海蘭的畫作;而沿著紅木樓梯而上的紫羅蘭,也被白玫瑰代替了。
蕭家的傢俱本是以深木色為主,和乳白色的地毯相配,顯示出大方、典雅的特色;而現在多了時尚小傢俱的點綴,顯得有些生氣了。她又從窗戶向外看到原本母親種植的芙蓉樹,如今被櫻花樹所取代了,
蕭雨柔知道父母已經離婚了,自己不該去管他們現在的生活方式;然而看到昔日熟悉的環境變得陌生,還是有些感傷。
展宏遠看著雨柔的表情,瞭解她的想法,於是輕輕地牽起她的手,表示安慰。
雨柔也拾起頭來,對展宏遠溫柔地笑笑,對他致謝。
看到他們之間無言的情感交流,海蘭心裡擔心,雨柔是不是真的愛上展宏遠了?那蔚陽該怎麼辦?
蕭建華沒有想這麼多。他把他們拉到客廳問長問短,想要彌補這些年的疏遠。
而雨柔和展宏遠之問也配合的很好,給人感覺他們關係非常和諧。
蕭建華看到女兒的未婚夫這麼體貼,終於展開笑顏,認為女兒找到了幸福。
“老爺,開飯了。”旁邊的傭人來到客廳說。
“噢!柔柔,還有宏遠啊!一起吃飯去。”蕭建華已經改口叫宏遠了。
“好啊。”雨柔很高興地答應,和大家一道起身到飯廳用餐。
起身時,她感覺到身後一股注視她的口光……
他為什麼還這麼注意她?她已經有未婚夫了啊!
人家都坐到了餐桌旁。蕭雨柔身邊坐著展宏遠,而她對面就是蔚陽,她不禁在心裡埋怨這樣的安排。
見到蔚陽,她心裡還是有—點緊張。
蕭建華首先打破沉默,熱情地招待女兒:“柔柔,這些都是你愛吃的菜!我知道你今大回來,特地為你準備的!”
雨柔眼睛一亮,雙手摩擦著,興奮地說:“呵!還是回家好啊!謝謝爸!”
她的話讓蕭建華不禁熱淚盈眶。
見狀,她連忙開始夾菜,為了顯示她和展宏遠之間的關係,她往他的碗裡夾了許多菜。
展宏遠有些招架不住,生怕自己吃不了,失了禮節,趕忙笑著阻止。
“flora,你要撐死我嗎?”雨柔這才發現在緊張之下,她竟然不斷地夾菜給他,他碗裡的菜已經堆得像小山一樣高了!
她連忙以一副好妻子的樣子說:“你太瘦了嘛!我是為你好啊!”
飯廳裡的氣氛頓時有點凝滯,雨柔可以感覺到父親欣喜的目光;海蘭探索的日光;還有他……深沉的目光。
她不敢抬頭看他的表情,只希望展宏遠能配合得好一點了。
展宏遠看出她的緊張,順著她的話題說下去:“你還不是太瘦,又有胃病,該注意飲食的是你!”
“你有胃病?你以前沒有的啊!”蕭建華關心地問。
“沒好奸吃飯的關係。”蕭雨柔無所謂地說。
“她一忙起工作來,簡直是廢寢忘食。上次,“幻”的設計工作,她一忙起來,兩天兩夜沒有停過。”
雨柔拾起頭來要反駁,卻被蔚陽毫不掩飾的心疼表情給震住,兩人的日光交纏。
雨柔注意到,他從一開始,就不停地往酒杯裡添酒,心裡有點擔心。
這個男人到底在幹什麼?難道他不知道飲酒過度會傷身嗎?
眾人見狀,都很有默契地不語。
海蘭觀察著展宏遠,想看出他會不會嫉妒,但他卻是一臉的平靜。
海蘭不禁對他們未婚夫婦的關係起疑。哪有人會不在乎自己的未婚妻,與自己以外的男人互望的?
“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
不是疑問,而是責怪,蔚陽的話把雨柔逼到死角。雨柔有點招架不住了。
雨柔以眼神示意他的逾矩。她強迫白己鎮靜下來,飲了一小口飲料才回答。
“做電腦這一行的,胃病是很常見的,你不也是開科技公司的?”她又溫柔地望向展宏遠說:“john也有點胃病。”
展宏遠不得不表示同意,不過心裡卻忐忑不已,這頓飯局真是他這—生中,最詭異的一次了。
“我敬你,祝你們幸福。尉陽言不由衷,黑眸由於酒精的作用而有些狂亂。他持著倒滿白蘭地的酒杯,話是對展宏遠說的,然而視線卻只停留在雨柔身上。
餐廳裡的氣壓立時又低沉下來,眾人看著那隻盛滿烈酒的杯子,對於蔚陽挑釁的舉動都很能瞭解。
蕭建華有些後悔,自己剛才喝酒助興的提議。
海蘭也試著勸說:“chris,你醉了……”
但蔚陽仍不為所動。
雨柔看到這樣的情形,不禁氣結。
懊死的!今天那一整瓶的白蘭地,大概全進了他一個人的肚子了,而他還要喝!?沒有照顧奸自己的人是他吧?
她轉頭看到尷尬得個知道該怎麼辦的展宏遠,瞭解他的酒量實在有限?為了阻止蔚陽,她一手接過灑杯,看著蔚陽。
“john的酒量不好,再說他等會兒還要開車,你的祝福我代他接了!”
說完,雨柔在海蘭和蕭建華的阻止聲中,毫不猶豫地把整懷白蘭地暍得一滴不剩,喝完還把杯子的口朝下,表示乾淨。
她把杯子放下,與蔚陽對視,她看到蔚陽眼中死灰般的絕望,竟然覺得自己有點心疼。
她趕忙把視線移開,不敢再繼續看他。
海蘭趕緊上前,“雨柔!你沒事吧?天!那麼一大杯酒……不是叫你不要喝的嗎?”
她趕緊吩咐廚房給她沏杯醒酒茶。
“我沒事的,我的酒量不是很差,一點白蘭地難不倒我。”她一邊安慰著大家,一邊把碗裡的飯菜吃完。心想,這頓飯總算定快結束了,倘若再待下去,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
“你胃有沒有不舒服?I展宏遠接過醒酒茶,喂雨柔喝下去。“沒事的。想當年,整個工程系還沒有人敢跟我拚酒呢!”話雖然是這麼說著,雨柔還是沒有拒絕他,
看到他們之間的親暱,蔚陽的心像被撕裂般的疼著。
他等了她整整七年,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局……這叫他怎麼甘心?怎麼放手?
蔚陽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則他一定會把雨柔強行帶走!
於是他猛地站起來,拿起外套,猶如逃難般離開了蕭家,連聲再見也沒有說。
海蘭尷尬地為蔚陽解釋,不過展宏遠卻不介意,反而流露出瞭然的神情。
雨柔從窗子看到蔚陽疾馳而去的車子,不禁有些擔心他的安全。
這時候,展宏遠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她也該走了。於是她整理好心情,客氣地和父親、海蘭道別。
“john,你先去把車開出來吧!”
雨柔很想和海蘭單獨談談,而展宏遠也瞭解,於是他先離去,把空間留給雨柔和海蘭。
“我很明白你們的心情。”雨柔搶在海蘭之前打破沉默,“可是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情了。”
“可是……”
雨柔打斷她的話:“你先聽我說,在我的世界中,七年前的那一天就是分界點,是從前和現在的分界,我不再是以前的那個蕭雨柔了,所以以前的事情對於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她拾手撫去被微風吹亂的髮絲,平靜地說。
“那蔚陽呢?他愛你啊!你給我一點時間解釋,真的是誤會……”
海蘭急忙地想說些什麼,但看到雨柔那淡然的態度,她有些不確定自己的話是否有必要了。
“不是我不聽,而是沒有解釋的必要了。”
雨柔抬頭看著一臉焦急的海蘭,和自己雲淡風清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過去的就過去了,不管當年是什麼樣的誤會,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都沒有差別,說出來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更何況,我現在已經有了john……”聽到倒車的聲音,雨柔回頭看到展宏遠已經把車開了出來,她給了他一記溫暖的笑容。
“你真的變了。”海蘭有感而發,“你不再總是遠離人群了,是為他而改變的嗎?”
“我不知道。不過我會和他結婚,過所有夫婦都會過的生活。”
“真的不能回到過去了?”
雨柔沒有說出答案,但眼神和表情巳明確地告訴了海蘭她的想法
海蘭真的洩氣了。或許雨柔是對的,這麼長的時間裡,人不可能不改變。變了就是變了,不是想回到從前,就可以回去的。
自己從不懂事的女孩,變成了一個持家的少婦;蔚陽由一個陽光男孩,變成一個讓人敬畏的企業家;那麼雨柔又有什麼理由不變呢?
雨柔聽到展宏遠為她打開車門的聲音,知道自己不能多講什麼了。
她握住海蘭的雙手說:“沒有什麼原諒與不原諒。一切重新開始!我、你和蔚陽,還可以是朋友。只是,我不想我現在的生活有什麼改變。請把這番話告訴蔚陽吧!”
她面帶笑容地向海蘭最後告別,“我要走了,保重。”
她轉身走下階梯,對展宏遠說:“我們走吧!”人便進了車裡。
車子緩緩地前進,雨柔在後照鏡裡,看到了依然站在那裡的海蘭,她的唇似乎在說著什麼。
她知道,海蘭是在說——保重。
雨柔突然覺得眼睛湧上一股酸澀,連忙把頭扔開,不再去看身後的人。
展宏遠戲謔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今天晚上,你可要好奸跟我解釋,你們之間的“淵源”了吧?”
說完,他看到雨柔,頓時如臨大敵般地緊張了起來……四天後
“沒有解釋的必要了?我們還可以是朋友……這是她說的?”剛從馬來西亞回來的蔚陽,站在落地窗前,面無表情地說。
海蘭注意著他的反應,不由得心悸。
她隱隱覺得,他這次回來有些不一樣了,可是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同。
“是的……chris,死心吧!她已經有了展宏遠了。”
海蘭的話很殘忍,但是她知道她是為他奸。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蔚陽眼中不再有感情。
“你……”海蘭還想說些什麼,然而還是沒有說出來,退出了蔚陽的辦公室;
許久,他從窗戶看著在外面走動的雨柔、
當初把她的辦公室放到這一層,是為了每天都能看到她。然而,現在卻成了他每天都要受的折磨。
他好想像以前一樣愛她、吻她,態意享受擁有她的快樂,可是她不再屬於他了!
承認這—點,需要多少勇氣,需要忍受多少疼痛呵!
看著雨柔在幾個部門間穿梭,忙碌地工作著,他不禁想,自己能不能就這樣放她跟別人走?能不能忍受看到她的笑容,只為別人綻放時的噬心之苦?能不能眼看著別人擁有她,自己卻保持冷靜、無動於衷?
蔚陽痛苦地閉上眼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