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美人有令,哪敢不從。

張虎二話不說,橫刀一掃,陶千尚身上的繩索全掉落在地。陶千尚鬆綁之後,連忙拿掉塞在嘴巴里的布條。

“丹楓!”陶千尚呼喚著孩兒。

丹楓啊丹楓,好一個丹楓。

好名字,張虎喜歡極了。這種山間盜匪的生活朝不保夕,幾時見過如丹楓般不食煙火的美人,若能有此佳人日夜相伴,人生才有樂趣啊!何況前人有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張虎痴心妄想著。

這時,僕人阿四將贖金捧了過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原本事件到此該落幕了。但是,張虎在美色當前之際,改變了主意。

張虎不要那十萬兩銀子了。他要一人換一人,他要陶丹楓。

陶千尚看出了苗頭不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一旁的陶丹楓卻不知自己已是“羊入虎口”,危急萬分,猶一派天真,慶幸自己救出爹爹,根本不知自己已被看上了。他只是非常納悶,這盜匪收了銀子,為何還不快點放他們走,卻緊盯著他看?

這眼神非常放肆,和以前爬牆上來偷看他的完全不同,陶丹楓有種被侵犯的感覺。不過他無暇他顧,眼前爹爹平安才是最要緊。

傍了錢,就當是破財消災。陶丹楓的玉手伸向了陶千尚,想立即離開賊窟。

可是張虎卻不肯接下銀兩來,他要定了陶丹楓。

“你怎麼可以不守信用呢?”丹楓臉色微怒,輕聲喝道。

張虎心想:這個問題可真是太天真了;“信用”乃是你們正派人士自命清高訂出來的,和張虎我這種刀口舌忝血過日子的人是不相干的。解釋無用,先把人搶了過來再說,張虎一雙毛茸茸的手伸向陶丹楓。

丫環秋菊驚叫了一聲,連她也被撈了去。

陶千尚又被刀給架住,僕人阿四也是。他眼睜睜地看著陶丹楓被張虎搶走了,卻只能對天長嘆。誰教他生“子”如此,美得過火了,早晚會出事。

陶丹楓並未尖叫,也沒有哭鬧。他心中雖然恐怖,但平日的教養使他冷靜地觀察這一切的變化。

因為張虎的手,並沒有直接碰觸到他。他連丹楓的衣襟也沒碰著一下;他哪下得了手,丹楓看來是如此高貴出塵。

所以,事實上張虎是“請”走了陶丹楓。

馬車由張大駕駛著,一行人騎馬向西而去。陶丹楓此時明白,自己身處險境,落入賊黨。唯今之計,只得順勢而為。看來張虎是個十足的“壞人”,道理是講不通的,或許再誘之以重利吧!

丫環秋菊害怕得哭了起來。她害怕被這群匪徒賣到妓院去。

陶丹楓被秋菊的哭聲擾得心緒不寧。張虎若是要錢,娘一定會想辦法,只怕三位兄長從中作梗,這才是麻煩。

他是讀過書的人,知道遇到問題要想辦法解決。

丹楓心想,不知這一次張虎要多少錢才肯放了他?

陶丹楓猶不知事情的嚴重性,這回可不是綁票。

而是強娶,張虎要把陶丹楓強娶為妻。

駕馬車的張大,不時回過頭去看陶丹楓。他對陶丹楓一見鍾情,再見傾心。

他絕不能讓陶丹楓遭到張虎的蹂躪,即使他是大頭目,是他們這一行人的首領,他寧可背叛張虎,也不能讓他得逞。張大心中一直盤算著,他要把陶丹楓帶走。趁著馬匹停下休息時,張大掉轉了馬車頭,快馬加鞭地逃離。

“該死的東西!”

張虎見狀破口大罵,這張大竟敢壞了他的好事。

張虎緊追不捨,已動了殺機。

馬車劇烈地晃動著,秋菊也被這實來的震動嚇得停止了哭泣。

陶丹楓還是不明白,怎麼又出狀況了?

馬車畢竟是笨重得多,不一會兒功夫,張虎就追上來了。他手中的刀往張大身上砍下去,張大閃躲不及捱了一刀,跌下馬來,馬車停了下來。

“丹楓,你可受了驚嚇?”

張虎一臉的緊張。

陶丹楓見張大受了傷,雖不知究竟發生啥變故,心中卻起了憐憫之心。

他柔情似水的眼波望向張大,殊不知張虎一刀如此厲害,幾乎立刻要了張大的命。看見張大望著他含笑而逝,他不由得眼角有淚。

“你殺了他——”陶丹楓轉向張虎,語帶悲悽,顫聲道。

“張大他該死,他不該妄想帶走你。”

陶丹楓聽不進去張虎的說辭,殺人還有理由的?

“殺人是要償命的,你難道不知道?”

陶丹楓不解,他為何如此輕率,草菅人命。

“丹楓,你不懂,他是死有餘辜的。”

張虎仍為自己辯解,他不想丹楓對他心生恐怖,而排拒他。

“你總得埋了他才行。”

在如此的荒郊野外,一眼望去全是黃土。

埋葬一個死人還不簡單,張虎手一揮,手下就上前來。

“不行!我要你挖。是你殺了他的!”

陶丹楓說的很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

“好吧!”張虎任由陶丹楓差遣。

張虎的大刀插入黃土中,兩三下就挖出了個大洞來。張虎的部下看到張大的橫死,心中對陶丹楓的歹念,全在剎那間沉澱下來,不敢再蠢蠢欲動,深怕自己就是下一個張大。

張虎挖得很起勁。為了博取美人歡心,他捲起袖子,雙手猛扒著黃土。

挖啊挖的,眼看夠埋一個死人了。

突然,黃土洞中竟有聲音傳了出來。

“是誰在吵我睡覺?”

低沉的嗓音,顯得很不高興的樣子。

眾人皆嚇了一大跳。

張虎以為自己見鬼了,嚇得直打冷飯。他低頭瞧去,張大的死屍仍在腳旁,並未化成了厲鬼。

就在這一瞬間,黃土紛飛了起來。

漫天飛舞的黃沙中出現了一個人影。

他全身都沾滿了黃土,分不清是人是鬼。

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瞧向陽丹楓。

會這樣凝凝看著陶丹楓的人,必是個男人。

陶丹楓也被這突生的變化嚇得愣住了。

秋菊更是驚魂未定,嚎陶大哭起來。

“我最討厭女人哭!”

“黃土人”腳一踢,一粒小石子飛向了秋菊。秋菊哭聲立止,看來她已被點中了穴道。

“你是誰?”

張虎這才恢復神智,問起話來。他是老大,豈能讓他在此撒野!

“你又是誰?”

張虎見他不答反問,不禁有氣。

“我叫張虎,他們全部都是我的手下。”

“那她呢?”他指向陶丹楓。

“丹楓是我的女人。”

“你也配!”他冷哼了一聲。

張虎窘著臉,分明是下不了台。

“聽好,我叫石無心,別連自己死在誰手裡都不知道。”石無心的狂妄之語,更是讓張虎又氣又跳的。

石無心,好奇怪的名字。

陶丹楓在一旁聽得很清楚,“無心”,怎麼會有人無心呢?張虎則看見石無心的目光不時地瞟向陶丹楓。

他吃醋了,這石無心看來也對陶丹楓有意思,敢情又是來和自己爭美人的。

這也難怪了,丹楓的美教人不飲自醉。

張虎大手一揮,手下一干人全持刀而上,把石無心團團圍住。黃沙滾滾,殺氣沖天。

陶丹楓不由得為石無心擔起心來。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素昧平生的。但石無心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睛,深深吸引了他。

石無心臉上全都是黃土,看不清他真實的容貌。

石無心身形沉穩,似乎在伺機而動。

張虎一班人蜂擁了上來,想以眾欺寡,標準小人的伎倆。石無心雙手合一,身旁的黃沙再度飛舞了起來。

黃沙竟能殺人,沙子全射進了張虎等人的眼睛內。

他們的眼睛全流出血來,痛得他們在地上爬滾。

“住手好嗎?”

陶丹楓不想再看見有人死。

石無心聽見了,立即停手。

但他口氣很不屑地說了一句:“婦人之仁。”

張虎等人連滾帶爬地落荒而逃去也。

保命要緊!世界上美人何其多,命卻只有一條。

不是每個男人,都會像張大那樣拼命的。

黃沙把張大的身子掩沒住,算是他的葬身之處。

現在,陶丹楓月兌離了險境,可以返家去了,可是他沒走。

他想和石無心說說話,可是石無心卻不搭理他。

渾似沒瞧見他這個人。

“丹楓小姐,我們回去吧!”秋菊的穴道已被解開了。

馬車仍在,秋菊想快快回陶府去,免得又出了意外。

“等等!秋菊,救命之恩總要謝的!”

陶丹楓總算明白了,張虎對他的企圖不軌。

此次歷險也不能說對他沒有助益,所謂“人心難測”,丹楓就明白了不少。

“石公子。”陶丹楓喚他。

“我不是什麼公子!”石無心不接受丹楓的稱呼。

石無心的身子輕顫了起來,雙眉微整,手貼在胸口上。

他受傷了嗎?

陶丹楓再向前走了一步,他的關心絕對發自真誠。

“你要不要緊?”

“沒事,老毛病,痛一下就好了。”

“你有病?”陶丹楓問。

陶丹楓想再向前一步,但石無心反而退後了一步。

明顯的,石無心不想同陶丹楓太靠近。

“心絞痛,醫生說我活不過十歲的。哈!如今我都已二十歲,算是賺到了。”

石無心笑了起來。

陶丹楓卻笑不出來。

“難道這世上沒有能讓你痊癒的藥嗎?”

“也不是沒有。”石無心苦笑道。

“在哪?我們去找。”

“我們?”石無心重複了這兩個字。

“對啊!你救了我,我也該回報才對。”

陶丹楓說得一臉真誠,沒有半點虛假。

“那種藥叫‘開心果’產在‘情人谷’。”

情人谷?陶丹楓不知情人谷在何處。

“情人谷在哪?我們快去。”陶丹楓連忙說著。”

“你說的好簡單,情人谷不是普通人可以進得去的。”石無心搖了搖頭,他沒有陶丹楓熱中。

等得不耐煩的秋菊走了過來。

“丹楓小姐,我們該走了,天快黑了。”

說的也是,夕陽都快下山了。

但陶丹楓想報完恩再回去,他要秋菊先行回陶府報平安。

“小姐——”

秋菊怎能讓丹楓一人同這怪人石無心在一塊,老爺和夫人不罵死她才怪。更何況小姐的“身分”也是個難題啊!

雖然嘴上叫丹楓是“小姐”,可事實上他卻是“少爺”。

但仰人鼻息計生活的秋菊,卻不便表示什麼。上面怎麼交代,她照著做便是。

包何況丹楓一直樂在其中,真叫他回覆男兒身恐怕都有困難。還不如過一時是一時,身為丫環伺候主人就對了。

陶丹楓催促秋菊快走。

“小姐,我無法向老爺和夫人交代。”

“有事情我自會擔待,你先回去報音訊就對了。”

陶丹楓執意如此。

秋菊第一次見丹楓如此堅持,他平時很少耍脾氣的。這可是頭一回,還是為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如果……如果丹楓對這石無心有了好感……這怎麼可以呢?這還得了!

丹楓自己也是男兒身,只是他不自覺罷了。秋菊惶恐不安,立刻駕馬車打道回京城陶府去。

對於陶丹楓的執意留下,石無心並無任何感謝之意。而且,他似乎也不想同陶丹楓走在一塊兒,他趁著丹楓和秋菊嘀咕時已自行慢慢離去,似乎丹楓的去留與他毫不相干。

陶丹楓追了上來,追得氣喘吁吁的。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郊道上。

天漸漸黑了,沿途並沒有客棧可以歇息。

只好露宿在樹林中了。

陶丹楓怕嗎?不怕。只是覺得腳痠,他從未走過如此的遠路。他的腳很疼,不過他忍住沒說。

陶丹楓一直偷偷打量著石無心。他真是個奇怪的人,竟然睡在黃土地下。他一定懷有絕世武功,可是又身懷絕症。

石無心一直刻意地避免和陶丹楓的目光接觸。他不想讓陶丹楓認出他來!他正是當年到陶府討食的小乞丐。

石無心有一個可憐的身世,他的自卑感很重。

他從小就父不詳,在別人眼中他是個“小雜種”。

再加上他動不動就心絞痛,痛得死去活來。母親最後也棄他於不顧,就此石無心成為流浪兒。最後淪落為小乞丐。

因緣際會,那日他上陶府去討食。石無心一向痛恨有錢人,因為他堅信他們多半為富不仁官商勾結。

這大概與他從小就性情孤癬有關,想法也日趨偏激。

本來嘛!他從小就孤苦伶什一個人,身上有病,又沒錢去看醫生。而富人家卻錦衣玉食,駟馬高車。

其實這種“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貧富懸殊情形,歷代皆有,只是石無心不知罷了!

不過石無心並沒有被環境打倒,他有了奇遇。

他是小乞丐,認識了一位老乞丐。

沒想到這名老乞丐竟是個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不但傳授了他一身的好武功,還教給他減輕心絞痛的辦法。

那就是“龜息大法。”

進入假死狀況之下,沒有了知覺,自然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所以他能苟活至今,全拜“龜息大法”所賜。

但這並非長久之計。

“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人就是得生活,一味存在於假死狀況中,是不成的。

人總有清醒的一刻,那痛會讓你生不如死。

陶丹楓見石無心眼光一直閃躲著他,以為他不喜歡自己。陶丹楓看看自己,確實比平常“不乾淨”多了。

一天的奔波下來,他身上的衣服光華不再,滿是塵埃。頭髮也散了開來,更別提臉上的胭脂了。

是因為他現在看起來不夠漂亮嗎?

陶丹楓走向樹林的湖邊。

月光照在湖面上,他的人影在湖面晃動著。

現在他沒有衣裳可換,只好將就罷了。

但至少得把臉洗乾淨才好。他掬起了湖水,用水輕拭臉頰。

突然陶丹楓聞到了一陣食物香味傳來,這可提醒了他已多時未進食了。

是石無心,他獵了只野免。陶丹楓沒吃過野味,倍感好奇。

石無心不知如何打發陶丹楓走,他開不了口,但又不能讓他一直跟著,他哪幫得上忙。

“你不用陪我去情人谷,你還是回去當千金小姐吧!”石無心狠下心來下逐客令,他不想她千金之軀有所損傷……

“我不怕,我可以吃苦的。”

陶丹楓硬是要“熱心”到底,回報他的救命之恩。

陶丹楓吃飽了。以前他從未試過直接用手抓著食物吃,這可是一種很有趣的經驗呢!而且味道也不比府中食物差。或許是餓了吧!

“你要不要也去洗洗臉,你的臉髒了。”

陶丹楓好意告訴石無心。

石無心是一眼就認出了陶丹楓,他就是多年前的小可人兒。但陶丹楓並沒有認出他來,這也難怪。石無心的臉,很少有乾淨的時候。他是存心的,因為他不愛那張臉。

母親遺棄他,除了因為他有病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因素,那就是他有一張像極了他父親的臉。因此,母親老是用一種怨恨的表情瞪著他瞧。

所以,石無心寧願他有一張別人看不清的臉。

“不用了,我無所謂。”

然而陶丹楓就不同了,此刻他的臉己洗得一乾二淨。除去了多餘的胭脂,更顯出他原本細膩的膚質,自然可愛。

若說陶丹楓的美不吸引石無心,是騙人的。

打從年少時第一眼見她,他就被小丹楓吸引住。

哪怕他裝作一副不在乎的模樣,然而他就是記住她了。

石無心是撿起了丹楓刻意掉在地上的碎雞心耳環。雖然耳環裂成了兩半,他仍把碎耳環珍藏在懷中。石無心沒有把它拿去變賣,即使他餓肚皮也強忍住。

石無心把碎耳環貼合,可是雞心已有裂痕,抹滅不去。他時常把它拿在手中撫模,希望能把裂痕抹去。

此刻,雞心耳環就在他的懷裡。

唉!他一直不知道,他也沒機會知道。陶丹楓並非是美嬌娘,而是同他一樣的男兒郎。

石無心的初戀,找錯對象了。

陶丹楓很想看清楚石無心的真實容貌,他企盼著。

但石無心不為所動,靠在樹旁閉目養神。

陶丹楓卻了無睡意。

一來他不習慣露宿,二來他“別有用心”。

他想趁著石無心睡著時,偷偷看清楚他的臉。

陶丹楓輕手輕腳地來到了石無心身旁,舉起了流蘇袖,想用袖口擦掉無心臉上的黃土灰。這個細膩的動作。石無心是知道的,他並未睡著。

他原想躲開的,可是他沒有。

陶丹楓見用袖子拭不淨,於是就把袖子浸在湖水中。

石無心感覺到臉上一陣冰涼,但心卻湧上了一股暖意。他一直沒有睜開眼來,他竟不想陶丹楓停下動作。

陶丹楓用溼袖子把汙垢擦拭掉,還給石無心一張乾淨的臉。那是一張英氣逼人的臉,兩道濃眉如半月彎,削薄而堅毅的雙唇緊閉著,鼻樑直挺。

陶丹楓知道自己長得美。但他的美和石無心的俊是不同的,不同的類型。

陶丹楓喜歡石無心現在的臉,乾淨又好看。

陶丹楓滿意地點點頭。此時他才漸漸地感到疲憊,於是他靠著樹幹,學著石無心的模樣打盹。

陶丹楓覺得有些冷,現在正值秋天,天已微寒,他不禁以兩手緊環著自己。

但寒意即刻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暖意。

陶丹楓睜開眼來,是石無心生起了火堆。

陶丹楓微笑示意。

石無心訕訕地笑,似乎接收到了丹楓的謝意。

火光中,四目欲迎還拒。

陶丹楓不明白,為何石無心的目光一直躲著他。

他不過是想同石無心做個朋友而已。

因為丹楓平日的伴,除了娘,就是丫環了。

苞爹是無法做朋友的,丹楓老覺得爹似乎不是很滿意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總之,就是不大對勁。

三個哥哥更不用說了。平時不住在家中,回家時也不大理睬他。更別提什麼“手帕之交”了,娘根本不讓他和外人接觸。如今一出門,才知天地之寬廣,人也有善惡,不該劃地自限的。

丹楓喜歡石無心。特別喜歡他那對時而若有所思,時而深情的眼睛。即使在容貌骯髒時,仍然是光彩奪目的。

“石大哥,你為什麼叫無心呢?”陶丹楓好奇地問。

“這是我母親取的,想是為了‘紀念’我父親。”

“他是一個‘無心’的人?”

“是的,此‘無心’代表沒有心肝之意。”

“你娘很恨你爹!”

陶丹楓沒再問下去,這是石無心個人的隱私。

“我的名字‘丹楓’也是我娘取的……

“可是她在深秋楓紅之季生下了你,才取其意?”

“對!就如現在,再不久我就十八歲了。”

“十八,那你小我兩歲。”

“那我叫你一聲心哥。”

石無心一笑,陶丹楓當他是答應了。

天就要亮了,兩人該起程了。

“丹楓,你真要陪我一同前往?”

陶丹楓點點頭,很肯定的。

“你不想家嗎?”

“想啊!我是會回去的。但是心哥你如果不趕快把病治好,我怕有天我就見不到你了。”

“傻瓜!人早晚都會死的。”

“‘我不想你那麼早死的,你還沒娶妻生子呢!”

“娶妻生子”,石無心思索著這四個字。

眼前的陶丹楓,可會成為他的妻子?

不可能的,他如何匹配得上。

丹楓是千金之軀,而他是個苦命人。

包何況他自覺丹楓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兄年、一個朋友,絲毫沒有男女之情。石無心搖了搖頭,是自己想太多了。

謗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傳說情人谷,僅在每年的八月十五中秋之日會開谷,一直到十月十五日關谷。

外人不得擅闖,否則一律殺無赦。

眼看就是農曆十月初了,得趕快才行。

“情人谷到底在哪呢?”陶丹楓問。

“沒有人知道正確的位置。”

“那怎麼找呢?”

“天之涯,水之湄,地之角。”

“心哥,如此看來,豈不是要碰運氣。”

“沒錯。因為江湖中一直傳說,情人谷內有妙藥仙丹,不但可以起死回生,而且可以返老還童,甚至……

“甚至什麼?”陶丹楓接口問。

“沒什麼,一些旁門左道不足可取之術。”

“到底是什麼嗎?”陶丹楓好奇心加重。

“就是可以變化男女性別。”

石無心一講完,陶丹楓更是一頭露水。

“變換性別?”

陶丹楓甚至還搞不清楚,男女如何“有別”。

“心哥,男人和女人到底有何不同?”

陶丹楓問得一臉天真,這可難倒了石無心。

石無心答不上來,還真難啟齒。

“簡單來說,像你就是女人,我就是男人。穿衣打扮都不一樣,從外表很容易可以分辨出來。”

陶丹楓仍似懂非懂的。石無心不知道,這世上無奇不有,有時單憑外表是絕對無法辨別雌雄的。可是他哪會想那麼多呢?

“丹楓!你拉住我的手,我帶你做草上飛。”

“嗯!”

陶丹楓緊拉住石無心的手,兩人在草原上並馳。

風迎面而來,令陶丹楓感到一陣清爽。

石無心的手掌心冒出汗來,他作夢都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拉住小丹楓的手。他以為他的手掌永遠只能捧著那雞心耳環而已。他是開心的,他的臉不再陰沉了。

“丹楓,我們到恨天崖去一趟。”

“心哥,那可是和情人谷有關?”

“這我也不能確定。但有些人在恨天崖上消失,卻是個事實。”石無心帶著陶丹楓往恨天崖方向飛掠而去。

恨天崖上,早已有人在。

而且還不少,個個似乎都是有求而來。求醫、求秘笈、求天下可求之事。

一個看來已年過半百的婦人,跪在崖頂上,求情人谷主讓她入谷去,她想換回她的青春。

說到“換”字……

情人谷的有求必應,其實是有代價的。

想要什麼?就得拿出相當價值的東西來交換。一物換一物,其實是很公平的。

那石無心要用什麼來換呢?陶丹楓想問他。

一名劍客願意用黃金萬兩,來換取斑超的劍法。

一名藥士願意用十年壽命,來換取華倫的藥笈。

……五花八門的。

可是都沒有得到回應。恨天崖上失望的人比比皆是。

就在人群逐漸散去之後,石無心才和陶丹楓現了身。

“心哥!你要用什麼東西換那‘開心果’?”

“丹楓,其實我並非一定要把病治好。”

是的!沒錯。但再見到陶丹楓,一股求生的油然而生。

即使陶丹楓不會愛他,但石無心想,他能多看到丹楓些時候,他就心滿意足了。石無心並不是貪心之人。

除了那雞心耳環,石無心其實沒什麼東西捨不得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