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到了翡翠廳,只見家長分兩桌正搓麻將。

亮佳與葉太太研究菜單,結好與有成手拉手坐沙發上玩填字遊戲,弟弟們玩電子遊戲。

芳好與林泳洋招呼。

大家坐下來同心合意輸牌給葉太太他們。

菜餚美味,因無外人,吃得不知多高興適意。

酒席散了,領班送兩隻瓷盅上來。

芳好輕輕同弟弟說:“一盅清燉燕窩,另一盅銀耳木瓜,帶回去給媽媽當宵夜。”

弟弟們怪感激:“謝謝大姐姐。”

“畢業瞭如有興趣,不妨找我。”

“知道,姐姐。”

她拍拍他們肩膀。

弟妹不一樣,家有男丁,到底不同。

弟弟的肩膀厚實,站出來可以保護婦孺,強壯有力,但是葉大小姐立場稍為堅定一點,人稱悍婦,真正男女有別。

他們握手道別,下次見面,不知何時何日。

有賀看看時間,“我送你回去。”

不知不覺,已經半夜。

在車中,方有賀接了一通電話。

因經過擴音器,芳好也聽得到,她不是想聽,而是不得不聽。

那是方家的司機及傭人:“方先生,伏小姐昨日下午出去,到現在還不見回來,我們有點擔心。”

“你昨午載她到什麼地方?”

“她不是乘我車子,她自己叫了一部街車。”

女傭急說:“她說去剪頭髮。”

“可有書信留下?”

“方先生,我們不知道。”

方有賀說:“我馬上回來。”

芳好十分尷尬,像是阻人辦公一般,坐不是,下車又不是。

幸虧家就在附近。

車子一停定,芳好即時下車,一聲謝謝,頭也不回地小跑步回家去。

進了門,鬆口氣,葉芳好大聲說:從今日起,無論如何,千萬不可再乘搭順風車,一定要自己開車。

怎麼會上了他的車!家裡三部車兩名司機,公司也三輛車兩名司機,她竟會愚蠢地坐到方有賀身邊,自取其辱,與人無尤。

已經這樣老大,弟弟們都叫她大姐姐,還犯這種錯,罪無可恕。

淋浴後她一個人看午夜新聞,心情才慢慢平復下來。

方有賀剛相反,他擔憂地風馳電掣駛回山上公寓,果然,人去樓空。

他立刻找朋友幫忙。

不到三十分鐘,小冰向他報告:“我查過黃色計程車公司,他們有電腦記錄,昨日下午一時,他們在你這個地址接了一位小姐往飛機場。”

方有賀坐下來。

“我又查到伏小姐已乘國泰八三八班機前往加拿大溫哥華,航機已平安抵埗。”

“謝謝你,小冰。”

“不客氣。”

方有賀嘆一口氣。

“喂,兄弟,不用擔心,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方有賀啼笑皆非,“我倆已經沒有關係。”

“是,是。”

“她情緒有點不大穩定,我擔心她去向。”

小冰笑,“伏小姐這樣的女子,堪稱人精,她自有處世之道,你少替她擔心。”

“你們太高估她精伶。”

小冰打個呵欠,“早點睡。”

有賀發呆。

走了,一聲不響走了。

睡房有點凌亂,並無片言隻字,護照首飾全部帶走。

衣櫥裡還有幾件衣服。

女傭進來問:“可要收拾房間?”

“打掃清潔,把伏小姐雜物裝箱。”

“是,方先生。”

他斟了一杯酒,坐到深夜。

漸漸明白過來。

她走了他只有好。

只不過奇女子做事方式的確有點奇怪,為什麼不通知一聲呢。

他撥電話給芳好致歉,電話無人接聽,想是已經睡了。

方有賀終於放下酒杯。

第二天芳好起床,耳畔還似有昨宵人聲,她一個人靜慣了,十分抗拒喧譁嘈吵。

幸虧只有一個妹妹,否則不止一次婚禮,吵壞人。

結好打電話來,“我們稍後出發旅行。”

“一路當心護照荷包。”

結好笑嘻嘻,“你比媽媽嚕囌。”

“老媽哭停沒有?”

“不出你所料,眼睛鴿蛋般腫。”

除出不捨得小女兒,也一定想起了前塵往事。

“亮佳又陪她通宵?”

“亮佳實在累,老媽放她回家,總算體貼小朋友,姐姐,你有空多陪老媽。”

芳好心中有氣,“你這一去玩多久,誰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你少假惺惺扮紅十字會,叮囑我做孝女。”

“是是是,我言語造次了。”

結好心情愉快,言語幽默,整個人輕俏明媚,叫人如沐春風。

婚姻改變了她。

這樣的姻緣便是好姻緣。

芳好下午去看母親,葉太太雙目尚未消腫,用茶包敷著兩眼,躺沙發上,她拉著大女的手,像是怕她走月兌似。

芳好一直蹲在母親身邊。

她問:“你叫父親來參加結好婚禮?”

“我哪裡請得動他,我讓亮佳通知他,沒想到他整家來了。”

“多少年沒見?”

“久得可使兩個孩子變成少年。”

“可有唏噓?”

“他比我老。”

芳好斬釘截鐵般迎合母親:“這完全是真的。”

“你與結好都叫我驕傲。”

“更何妨添了方有成這樣的佳婿。”

葉太太點點頭,“我死而瞑目,我可以改稱呼了,從此不必再叫葉太太。”

芳好像同母親唱相聲一般:“是,回覆本性,還我本色。”

她很少這樣浮滑,但見母親全盤受落,咧嘴而笑,又覺是盡了孝道。

傍晚,亮佳與泳洋來吃飯,葉太太又開心起來。

亮佳見芳好在書房裡看電郵,走近說:“明早公司拍攝宣傳單張。”

“仍用上次那兩個模特兒?”

“這次我們用黃黑白三個人種,老中青小孩都有,做得類似賓納通廣告般,但比較溫和。”

“勿忘迎合潮流。”

“你來看,設計圖樣,幽默極了。”

芳好一看,立刻微笑,原來模特兒全有表情及動作,祖父與孫兒拗手臂,少年看果女雜誌,中年漢低頭皺眉為肚腩煩惱……

“誰的佳作?”

“推广部孫詠梅,她最肯動腦筋。”

“是蝴蝶之福。”

“芳好——”

芳好看著好友,“你又有什麼忠告?”

“芳好,那伏貞貞已自動消失。”

芳好笑問:“與我們有關係嗎?”

“這兩個星期,有賀一直與有成同住,他不過暫時收留伏貞貞,她的家樓下天天有近百記者潛伏。”

“本市報館竟有如此龐大人力財力,不容小覷。”

“她大概已經想清楚該怎麼做,故此一去無蹤,”亮佳有點唏噓,“這一走,大抵不會要月復中胎兒了。”

芳好也覺得惋惜。

“芳好,是你的話,要不要這孩子?”

芳好想一想,“我哪有這樣福氣,不過,我會把孩子生下來。”

亮佳問:“單親家庭,獨立撫養,你願意承擔?”

芳好點頭,“我有個好母親,她有財有力,又溺愛我,一定會幫我度過難關。”

亮佳黯然,“你真幸福,換了是我,為免萬劫不復,只得放棄胎兒。”

芳好訝異,“我以為你最堅毅獨立。”

“累到極點,也怕得厲害,無謂自尋死路。”

芳好忽然問:“伏小姐會把孩子生下來嗎?”

亮佳搖頭,“全無機會。”

“你好像很瞭解她。”

“我是苦出身,我明白同類型女子想法,但是,孩子,到底是誰的呢?”

“噓——”芳好忽然慚愧,“你看我同你,讀了那麼多書,竟然在背後說人是非。”

亮佳笑,“芳好你就是這點可愛。”

“不關我們事,少說為妙。”

“大家曾經以為你與方有賀或可成為一對。”

芳好笑笑:“我哪裡配得上人家。”她對亮佳十分坦白,“人家的女友要聲色藝三全,我這種孵在一間廠便自得其樂不眠不休的工蜂,哪裡會是大少爺的伴侶。”

“你也是大小姐。”

“我缺乏嬌矜心態,自小知道母親是個棄婦,她的眼淚嚇破我的膽,總覺得自己一雙手比較牢靠。”

亮佳點頭,“我也有不可磨滅的童年陰影。”

“都過去了。”

“睡夢中時,回到過去。”

“我也是。”

她倆唏噓半晌,但是時間實在不允許傷春悲秋,緬懷過去,分別有電話找她們兩人。

亮佳說完電話回來說:“意想不到,鄧錄普橡膠對區氏發明有興趣。”

“他們打算製造防臭車輪?”

“鄧錄普是橡膠原料供應商、原料中設法混合新發明,所有橡膠製品可以防菌防臭。”

“那趕快通知區氏,事不宜遲。”

“我即時給他電郵。”

林泳洋搖頭,“你們兩位坐下來舒服地吃頓飯好不好?”

亮佳笑著把手提電話交他手中,“有賀找你。”

他說了幾句,立刻披上外套出去。

葉太太說:“從前,朝九晚五,下了班就算一天,我小時候,一到五點半就唱:‘五點半了,爸爸來了’,彼時連電話也不算普遍,更無電視錄映機傳真之類,閒時聽聽收音機,不知多悠閒。”

“媽媽懷舊。”

“科技真的改善了生活?”

這時,家中老傭人捧熱茶出來,聽見了,忍不住答:“有呀,太太,洗衣機、電飯鍋,還有微波爐、電熱水壺,都幫我不少。”

大家笑了。

手提電話又響,芳好索性關掉。

“媽,我要回去做點事。”

在車中,區汝棠終於找到了她。

他說:“感激不盡。”

“舉手之勞耳,順便提醒你,專利不可完全出售,只予一個年限,或一種用途。”

“多謝指教。”

“鄧錄普是大公司,祝你成功。”她掛線。

片刻電話又響,區汝棠的聲音:“芳好,出來喝杯咖啡好嗎?”

芳好語氣溫和,“時間已晚,明天要自早落夜忙個不休,我得早睡。”

“是,是,改天吧。”

大家聲音裡都有點不好意思,這就是芥蒂。

有一件事芳好一向感謝上帝:她從不失眠,只有渴睡。

第二天七時正亮佳便喚醒她:“我們已在公司,攝影師與模特兒陸續報到。”

“我立即來。”

芳好半小時後回到公司,只見幾間會議室間隔已經拆通,電線燈光攝影器材一地都是,工作已經開始。

近門處有一張乒乓球桌,上面陳列著各式自助早餐,異常豐富,芳好斟杯咖啡,挑一隻巧克力甜圈餅。

她轉頭微笑,“是誰的好主意?”

有人答:“還不是我這名伙頭將軍。”

那人正是方有賀。

他顯然懷念杜索道夫一役,故技重施。

芳好問:“這是親善訪問嗎?”

“特來勞軍打氣。”

有同事送一大疊日報上來。

芳好揶揄:“今日報上可有你的新聞?”

“有些報章有些新聞可不予受理。”

“也許可作指標,空穴不來風,無火不生煙。”

有賀尷尬,但全不生氣,只是嘻嘻笑,他就是這點好,和氣生財,所以生意旺順。

他搭訕問:“這是哪一家攝影公司?”

“叫羽翼攝影,兩兄妹合作,用二手器材,一萬數千元成本起家,但是肯花心思,前途無限。”

“到處都是人才。”有賀像是汗顏。

芳好安撫他:“你擅用人才,是最佳管理人員。”

他笑了。

堡作進度順利,明明是三天工作,看情形一天可以完成。

小組負責人孫詠梅過來說:“羽翼不想拖延,一日完成,就收一日工資。”

芳好想一想,“進度迅速,這一天工作時間其實足足十五小時,我們也省下電費人工,又可收回會議廳自用,這樣吧,給兩日工資。”

“葉小姐真公道。”

皆大歡喜。

羽翼負責人立刻過來道謝。

“葉小姐隨時叫我們開工,隨傳隨到。”

“聽說你們已經走紅。”

兩兄妹笑說:“葉小姐叫到,半夜也出動。”

“今日他們凌晨五時就起來搬器材。”

方有賀留意到今日只有一名英俊男模特兒,外型健康,扮演大哥哥角色。

他略為放心。

中午,自有酒店服務員換上中式午餐,一鍋鮑魚雞粥最受歡迎,員工讚歎不已。

芳好關在房間裡忙她的文書工作。

啊生意已經上了軌道,年終可望分得紅包。

結好有電話來。

一開口便說:“姐姐你也結婚吧,結婚真好。”

婚姻生活那樣適合她,芳好替妹妹高興。

亮佳接過電話與結好說了幾句。

“你第一次看到他的赤腳?你之前不曾與他游泳?我在新婚夜也是第一次發覺他仰睡打鼾。……”

芳好搖頭,好端端女兒家,一嫁人就粗俗,言語猥瑣,很快由珍珠變為魚目,可惜可嘆。

“……我不願與他同用一個浴室。……”

芳好嘆口氣,“請回到自己房間用自己的電話講下去。”

亮佳笑,“大小姐嫌我們羅嗦。”

芳好看著她:“將來生下孩子,更加圍繞著嬰兒的屎尿做話題。”

“人間煙火,一定如此。”

芳好舉起文件擋著臉,“結好幾時回來?”

“一個月後,天天有人陪著吃喝玩樂購物,樂不思蜀。”

亮佳出去了,芳好獨自工作到黃昏,她站起來舒舒筋骨,進健身室用跑步機,看見先前那年輕模特兒在舉重。

他朝她招呼:“葉小姐,我叫李童,借用健身房。”

芳好說:“你請便。”

“他們先拍攝老人家與孩子,好讓老小先收工。”

芳好點點頭。

那年輕人光著上身,只穿運動褲,大汗淋漓,芳好覺得不方便與他獨處一室,藉故離去。

她也覺得那寬厚肩膀動人,她也有多看一眼的衝動,芳好黯然,原來,她女性本能並未消失。

拍攝工作一路進行到深夜。

酒店送宵夜甜品來,眾人吃完,逐一收工。

有賀來接她下班。

芳好輕輕說:“我還未收工。”

有賀嘆氣,“把我當作蛇蠍。”

“怎麼會,你是好夥伴好兄弟。”

有賀苦笑,“那更慘,那完全沒救。”

芳好問:“亮佳泳洋賢伉儷呢?”

“他們先走,仍苦心替我倆製造機會。”

芳好給他看桌上文件,“你等得了嗎?”

“我等你,我先到休息室去睡一覺。”

芳好埋頭苦幹,忽然聽到外頭有聲響,以為是方有賀,她走到外頭探視,發覺是那個年輕人正收拾會議室桌椅。

“咦,你還沒走?”

“順手收拾一下。”

“這不是你的工作範圍。”

“食物放過夜會招蟲蟻,誰收拾都沒問題。”

她看著他,真是個好青年。

芳好點點頭,回房取餅大衣下班,

她自車房駛出車子,才猛然想起把方有賀遺忘在公司的休息室裡,不禁好笑。

芳好把車子調頭,想回去叫醒他,但隨即覺得不便,一男一女獨處一室,若果她對他有意思,倒也不妨,可是他肆意的性格已將那萌芽的一點點感情扼殺。

芳好猶疑,車子停在路邊,熄了引擎,她考慮半響,決定打電話叫醒有賀,叫他自己回家,這才發覺電話漏在桌子上。

就在這時,有人敲她車窗。

她抬頭,看到兩個染黃髮青年嬉皮笑臉看著她,一個伸手想拉開車門。

芳好心中一驚,立刻轉動車匙,可是偏偏這時車匙接觸欠佳,車子引擎分文不動。

那兩個青年顯然喝過酒,十分亢奮,拍著車頂,大聲叫喊。

芳好沉住氣,可是她手心已經冒汗。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跑過來揮動雙臂,大聲吆喝,趕走了烏合之眾。

芳好噗地吐出一口氣,那人探頭過來問:“葉小姐,你沒事?”

原來是那個叫李童的年輕人。

兩名巡警這時也聞聲趕近。

“什麼事?”

李童回答:“有小流氓騷擾這位小姐。”

警察勸:“小姐,夜深不宜單獨在外邊。”

芳好點點頭,再次發動引擎,奇怪,車子順利開動。

李童見沒事,轉身離去。

芳好叫住他:“謝謝你。”

“你車子有衛星導航系統,下次,只要按車頂這個紅色三角掣,就有人來救你。”

芳好失笑,“是嗎,我完全不知道。”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微笑。

芳好輕輕說:“有沒有地方可以吃一碗粥,我肚子餓了。”

他拉開車門上車。

小小粥店竟然滿座,他們需站一邊稍等,他很健談,把身世簡約地告訴她。

“兩年前自上海南下,花整年學習粵語,進夜校惡補英語會話,今年五月順利考進理工夜間部讀紡織,朋友介紹我做模特兒賺些外快。”

他們在小圓桌坐下來。

他替她叫了及第粥。

很久沒吃這個了,芳好記得這碗有著優雅名字的雜錦粥內有魷魚絲及豬肝,味道鮮美。

吃完了,他掏出鈔票付賬。

芳好被他這個動作嚇一大跳,她是老闆,又是大姐,次次消費都是由她付賬或簽單,不知多少西裝筆挺的男人享用過她的茶飯,忽然一個陌生年輕人掏腰包請她,真叫她不知所措。

只見李童微笑,“我們可以走了。”

芳好點點頭。

他掏出名片給她,“葉小姐,有工作的話找我。”

“一定。”

她駕車回家。

家裡電話響得像要掉下來。

“芳好,我被你鎖在辦公室裡,走不出來!”

“別擔心,天快亮了,就有同事來上班,會放你出來。”

“芳好,我告你遺棄。”

“是嗎,有這樣的罪名?遺棄如需負責,家父應判刑一百年。”

“你不來救我?”

芳好實在疲累,剛才又受了驚嚇,她順手把電話放下,回房休息。

第二天李亮佳第一個回到公司,看到方有賀一臉鬍鬚渣坐在大堂看清晨新聞,倒是吃一驚。

方有賀對亮佳訴苦,一邊喝她做的咖啡及帶上來的甜圈餅一邊愁眉百結抱怨。

他說:“……一輩子沒像現在這樣苦:前任走得影蹤全無,現任對我若即若離,唉,真孤苦。”

亮佳忍笑忍得不知多辛苦。

他到八點多才走。

這時芳好也回來了。

“方有賀剛離去,昨夜他在休息室睡著了,沒人叫醒他。”

芳好說:“你自己不醒覺,誰會來喚醒你。”

“他自覺年老色衰,女人不再愛他。”

“亮佳,讓泳洋看看,有無職位給這個李童。”芳好把名片交給她。

亮佳坐下來,用手託著臉,像是有點累。

她是著名小爸炮,從無倦容,芳好有點疑心。

“亮佳,你可要去驗身?”

“好端端驗什麼?”

“亮佳,也許你已懷孕。”

“啐,哪有這麼快。”她靦腆愉快地笑。

芳好知亮佳心中有數。

她輕輕說:“媽媽要抱外孫了。”不知怎地,聲音有點唏噓。

那一邊,方有賀懶洋洋回到公司,秘書來通知他,郭先生一早在等你。

他連忙走進會客室。

“小冰,等了很久?抱歉。”

“不要緊,才五分鐘,有賀,找到伏小姐了。”

他展示一疊彩色照片。

有賀急不及待地接過欣賞。

照片中伏貞貞穿著淡黃色剪毛貂鼠大衣,秀髮如雲,架著大墨鏡,仍似一顆明星。

她身邊有一個衣著考究的中年男子。

“這人是誰?”

“一名美籍退休商人。”

“他照顧她?”

“伏小姐其實毋需人照顧,他對她很好,時時陪伴她。”

“她身體如何?”

“據目擊人士說,伏小姐無懷孕徵狀。”

“啊。”

半晌,小冰問:“可需要與她聯絡?”

方有賀搖搖頭,“大家重頭開始。”

“伏小姐一定考慮得很清楚。”

方有賀低下頭。

小冰像是知道他心事,拍拍他肩膀,似安慰他。

他站起來告辭。

這時,林泳洋走進來,臉上有種驚疑的神色。

“什麼事?”

泳洋掩上門,“葉芳好的蝴蝶不保。”

“好端端怎麼會出紕漏?”

“這件事得重頭說起,當日葉無敵離家出走,已將名下股權出售套現,無敵大股東里有一位朱先生,一向默默同情支持葉氏母女。”

“是,我也聽說過這個老朱先生。”

“老朱先生上週病逝。”

“喲。”

“他子孫對無敵及蝴蝶的生意毫無興趣,已初步接觸葉太太,想把公司出售。”

方有賀震驚,“這消息你從何得來?”

“由亮佳告訴我,她親耳聽見朱先生後人與葉太太商洽。”

“這事芳好可知道?”

“不,大小姐矇在鼓裡。”

“葉太太沒有與大女商量?”

泳洋頹然,“我也不明白,此事應當第一個徵詢葉芳好意見才是。”

方有賀抬起頭想一想,我明白了。

“想到什麼?”

“葉太太已經決心將公司出售。”

林泳洋張大嘴,“大小姐要失望了。”

“這不是一門賺錢的生意。”

林泳洋問:“誰說生意一定要賺錢?”

“泳洋,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蝕本的生意無人做。”

“蝴蝶並不虧本。”

“我們手上並無蝴蝶的賬目,但是路人皆知,無敵總公司需要大刀闊斧改革。”

“大小姐會逐步實踐。”

“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