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超完美先生”杜篤之,是哈佛畢業的高材生,精通英、日語,前不久才從美國考察回來,而大家都知道,他是董事長目前眼中的紅人。

他早已習慣公司女同事趨之若騖的眼光,卻只有那個身穿鐵灰色外套的嬌小女子,對他完全不同。

她待他親切,毫不刻意矯情,他猜想,她應該不知道他有個超完美先生的綽號。

“Kevin,聽說你今天遲到?真是難得!”他的好友David吳文嘉走進他的辦公室,

“你的消息可真靈通。”

David大笑。“不是我消息靈通,是有關你超完美先生的一舉一動,都被人家拿著放大鏡看。”

“我好像動物園裡面的猴子。”杜篤之嗤地一聲,自我解嘲。

“你不是猴子,是血統純正的冠軍馬,多少女人等著和你結婚,交配出最優秀的下一代。”

“承蒙你看得起,那你呢?是一匹什麼樣的馬?”原想還有時間和David抬槓,沒想到電話卻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你好,我是Kevin。”

“Kevin,總經理請你過來一趟。”

“是。”他掛上電話,臉上有種奇怪的表情。

“Sharon?”David問,一猜即中。

“嗯,她說老總找我。”

“她還在尋求複合的機會?”

Sharon是總經理秘書葉美津,杜篤之在赴美前曾與她交往過。

“她有提出,我沒答應。”

“為什麼?”

“我厭倦凡事要迎合她大小姐的脾氣,也不喜歡她工於心計,喜歡一切要抓在手掌心的感覺。”

“看來你這次想換一個乖乖睥的?”

他心情一亮,正視David的眼睛。“有一種女人,她擁有自己的個性,卻不會咄咄逼人,感覺有點迷糊,卻十分可愛,當她注視你的時候,就好像整個世界是為了你而存在,她就像一陣柔柔的風,吹過你乾枯的心靈。”

“你說的很像誠徵女伴的廣告詞。”David不感興趣地澆他冷水。

“我找到了。”他卻很篤定。

“找到什麼?”

“我夢想中的女人。”

到了中午,杜篤之在員工餐廳尋找徐曦悌的身影。

“David,你知道我們公司哪個部門的外套是鐵灰色的?”他曾經問過David。

“鐵灰色外套?不可能啊!”David疑惑地說。“我們公司上上下下的女人都穿白衣粉裙,哪有人會穿鐵灰色外套。”怎麼搭也搭不起來吧!

“可是,她明明是穿著鐵灰外套沒錯。”杜篤之十分肯定。

“她是哪個部門?”

他搖搖頭。

“什麼名字?”

“我沒問。”

“天啊!這像是你超完美先生會做的事嗎?”David不敢置信地大叫。

杜篤之揚起微笑。“她沒讓我有機會問,而我,則因為她很有趣而忘了問。”

David大嘆口氣。“我說Kevin,有趣是不能當情的開始。”

“為什麼不行?我很喜歡她。”

“好吧,隨便你,不過,記得別讓Sharon知道。”David警告他。

“為什麼?我下在乎,而且我跟她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她會想盡辦法破壞。”

“我保護得了我的女人,David。”

但現在,他連他喜歡的女人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穿梭在員工餐廳的桌椅問,他認真梭巡每張女人的臉。

David說的沒錯,他也記得公司沒有一個部門是穿鐵灰色外套,或許這兩天有什麼理由,讓她不得不違反公司規定。

一如那女孩所言,就連員工餐廳也有著明顯的階級劃分。

離餐廳較近的是屬天堂人士,而坐在邊緣、角落地帶,只敢低聲交談的是凡間的平民百姓。

杜篤之走向較為黯淡的一群。

“對不起、對不起。”他很有禮貌地研究一張張臉,再一次又一次地道歉。

“你在找徐曦悌……不,徐慧詩嗎?”一個高瘦的男子突然叫住他。這下奇怪,畢竟兩人的電梯事件已傳得沸沸揚揚。

他回過頭。“我不確定。”

“她是不是常穿一件鐵灰色外套?”

“對。”他終於找到她了。

“是徐安萍。”

“不,是徐天真啦!”和男子同桌的其它同事突然熱絡地討論起來。

“對不起,你們誤會了,”他打斷紛亂的聲音。“我只是在找一個人。”

“對啊,那全都是徐曦悌的名字!”眾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斑瘦男子打斷他驚疑的表情。“她在頂樓吃飯吧!你應該找得到她,她通常一個人在那裡用餐。”

“哦,謝謝你。”

縱使心裡有無數問號,他還是禮貌地道了聲謝離開。

可想而知,接下來公司的傳言又會是什麼。

推開頂樓的安全門,一陣涼爽的風立即迎面襲來,陽光也毫無保留的灑下,杜篤之驚歎,一整天躲在鋼筋水泥的建築物裡,都讓人忘了享受太陽浴的滋味。

不費吹灰之力,他立刻找到了徐曦悌,她正坐在陰涼之處用餐。

“妳太過分了,竟然一個人獨佔這麼可愛的陽光。”他悄悄走近,冷不防地湊到她頭頂上。

“耶,是你!”徐曦悌見到他,欣悅地露出笑容。

“妳在吃飯?”

“嗯。”

“為什麼不吃公司提供的午餐?”他盯著她自備的便當,心想自己只有在中學時代才有幸吃到媽媽準備的愛心便當。

“我媽媽堅持為我帶的,因為我有些禁忌,她怕我在公司亂吃東西。”

“禁忌?”他一邊和她說話,一邊挨著她身邊坐了下來。

“比如說有些動物只會往前不會後退,這種的我就不能吃。”

他愕愣地停住打開自己餐盒的動作。“只會往前不會後退?”沒想到跟她在一起還有謎語好猜,他興致勃勃地問:“什麼動物?”

“蛇。”

“青蛙?”

“嗯,還有小鳥……”她露出無奈又不得已的苦笑,臉上有些微窘意。“這些我都不能吃。”

他點點頭。“這些東西大部分我也不吃。”不再詫異之後,他自自然然地在她面前舉起筷來。

“還有豬血糕我也不能吃,因為會破壞我們母女的關係。”

“聽起來妳媽很信這個。”

他說的未免太過客氣。“我媽超迷信的。”

“對了,剛才在員工餐廳,妳同事說了好幾個名字,那些都是妳?”

她恨不得此刻能有個地洞讓她鑽進去。

“這是最讓人受不了的事,我媽她……常常要我們改名字。”

“哦?”他充滿好奇的眼神盯著她。

“上上個月我叫徐安萍,現在我叫徐慧詩,而我身分證上的名字是徐曦悌……我、我不知道下個月我會變成誰!”她突然失去耐心,語氣帶著激動和憤怒。

“徐慧詩很好聽啊,徐安萍也不錯,不過我個人是比較喜歡徐曦悌。”他溫柔的朝她一笑。“況且不管是徐慧詩還是徐曦悌,妳就是妳,再怎麼樣我都知道是妳。”

“你不會笑我?”她愕然地張大嘴巴。

“怎麼會?聽起來妳媽很愛妳,而妳很孝順。”

為什麼她有種想哭的感覺,她記得今天媽媽帶的菜並沒有放辣椒,還有,她的心窩整個又暖又熱……難道是今天的陽光特別溫暖?

杜篤之很好心地忽視她臉上各式不一的表情。

他的餐盒裡有塊廚師精製的牛小排,公司向來待員工不薄,每天的菜色皆十分豐盛。

“我猜妳大概也不能吃牛肉。”他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不讓她窘迫下去。

她飛快的吸了吸鼻子。“對啊,算命的說吃牛肉會考不上大學。”

從小到大,她為了媽媽的迷信,不知受盡多少嘲諷,但那些,她都能夠忍受。可她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認識不久的男人的看法對她來說,竟是這麼重要。

她都已出了社會,這一條不用再顧忌了吧!可想來就算如此,她也是不會冒犯媽媽的禁忌。“那妳一定不知道這塊牛小排有多美味。”

徐曦悌瞪著那塊牛小排,吞了吞口水。“看起來好好吃哦!”

“我可以告訴妳它的味道。”

他夾起那塊牛小排,厚實的肉片沾著美味的醬汁,頓時誘惑著她的味蕾,她感覺自己的嘴已分泌出垂涎的唾液。

她眼睛末眨地盯著他看,兩個瞳孔盡被他佔據。

他張開嘴,將牛小排送入口中,臉上盡是滿足的表情。

她隨著他以舌舌忝舐嘴唇,彷佛也嚐到那完美的滋味。

“很好吃。雖然比不上大餐廳,可這塊牛小排肉質鮮美,真的很好吃。”

杜篤之全心全意地注視她,而她亦然。

他一直想要的便是這種感覺--可以自自然然的和一個令自己心動的女孩在一起,她的率直純真敲動了他的心,和她相處,感覺自己是她的一切,她頭頂的一片天。

牛小排順著他的喉嚨滑進胃裡,她愉快地笑了,然他卻有股衝動,想進而吃掉她臉上的笑容。

“以後我們都一起吃中飯,我來告訴妳每一樣妳禁忌食物的味道。”

“好啊!”她滿口答應。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時間,徐一展來到王元暉說的那間教堂。

站在離教堂兩百公尺之遠,他耐心等待那一抹倩影。

黃昏的太陽又橘又亮,將教堂頂上的十字架折射成一道光芒,叫他幾乎睜不開眼。

然而,他就像吸血鬼,不敢離教堂太近。

終於,心繫已久的倩影出現在他眼前。

是她沒錯!那長長的頭髮、纖細的身形,還有一雙似盛滿清澈湖水的大眼睛……王元暉說她長得像新崛起的偶像張韶涵。

隨後,她進了教堂。

哦哦哦--他幾乎痛苦地慘叫出聲。

“耶,怎麼不進去?”

他聽到聲音,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來到教堂門口,而一名中年男子正親切地問他。

“我?”

“對啊,你不是來包水餃的,還不進去幫忙,你是想要偷懶對吧!”

“不、不--”他正想解釋他不是來包水餃的。

男人卻打斷他的話。“呵呵,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我跟你開玩笑的,快進去吧!其它人早到了。”

說完不由他拒絕,男人兀自拉著他往裡面走。

他們沒進教堂,卻是繞過小小院子,來到後面的矮房子。

“顏牧師回來了!”

只見矮房子裡擠滿了人,老老少少,約有近十名。

“我叫你買的東西買了沒?”其中一名微胖的婦人問道。

“買回來了,妳叫我做的事我哪敢不遵從!”

徐一展回過頭,更看清男人臉上所散發出來的光輝。“原來你是牧師!”

“要不然你以為我是誰?撒旦嗎?”

“顏牧師最調皮了。”人群中有人開玩笑。

顏牧師也合作地衝著他眨眨眼。

“咦,這個人是誰?”一名男同學好奇地問。

徐一展尷尬的想逃,卻叫顏牧師一把逮住。“我不知道,不是你的朋友?”他衝著那名男同學問。

“不是。”男同學搖搖頭。

顏牧師轉向另一名女孩。“那麼是妳的朋友?”

“也不是。”

徐一展更是難堪了。

“沒關係,反正主耶穌說我們都是祂的弟兄。既來之則安之,你就留下來和我們一起活動吧!”

“我們今天包水餃。”牧師太太也非常熱情,挽過他的手說,“來,你坐在蓓蓓身邊。”

他大氣不敢喘一下,卻在心中直呼萬歲。

英明的王啊,居然將他和夢中情人安排在一起。

“你好,我是丁蓓蓓。”丁蓓蓓對他一笑。

“我……我叫徐一展。”他心裡十分羞澀,表面卻又強自鎮定。

“你來過教堂嗎?我之前沒見過你。”

如此的近距離,他可以更看清楚她明亮的大眼,細數她眼上的每根睫毛。

“我沒有來過。”

“那麼歡迎你來,主耶穌歡迎每個人前來分享祂的喜悅。”

是的,他現在內心的確十分喜悅,全身的細胞彷佛都在高聲歡唱。

“如果你沒有事,這個星期天可以來做禮拜。”

她開口約他!

“我沒有事,我每天都有空。”他迫不及待地回答。

丁蓓蓓噗哧一聲笑了。

“妳在笑我?”他意識到自己太過急切,一定表現得像個笨蛋。

所幸身邊的人都各自忙開、各聊各的,沒有人注意他們。

“對不起,”丁蓓蓓紅著臉道歉。“我不是在笑你,不過,我覺得你很有趣。”她大大的眼睛眨呀眨,頗為無辜。

“沒關係、沒關係,就算妳是在笑我也無所謂,反正我就是這樣,我媽也常說我太過搞笑、不正經。”

“才不呢!我覺得你很好。”

“是、是嗎?”被喜歡的人讚美,感覺十分飄然,他有點像要飛上天了。

她看著他身上的制服,“你讀師大附中?”

“嗯,妳呢?”

“我念美國學校。”

難怪不用穿制服。

瞧她一身粉黃上衣、藍白相問的格子裙,青春洋溢。

“這個星期天,我會來做禮拜。”他下定決心,不管是為她上刀山、下油鍋,他都願意。

“如果怕沒有認識的人,我可以在門口等你。”

哦,上帝,你真是太仁慈了。

“那要麻煩妳了。”

“不會啦,牧師說我們都是兄弟姊妹,要互相友愛。”

可他不想做她的兄弟姊妹,他想做的是--她的男朋友!不過沒關係,上帝會幫助他,至少現在他已經正式地認識她了。

“看你包的水餃。”她又突然噗哧一笑,修長的手指掩住小嘴,眼中迸出琉璃般的光芒。

“啊?!”他只顧著說話、顧著看她,絲毫沒留意手上的動作。

只見水餃被他包得又肥又大,外皮都被餡撐破了。

“小心,不要只顧著看美少女。”顏牧師正好走過來,頑皮地敲他一記。

丁蓓蓓忍不住又掩嘴而笑。

徐一展的心,也隨之飛揚。

“曦悌,中午妳先吃飯,我有事可能會晚點到。”

杜篤之在開會前先到八樓的人事部門走了一趟--曦悌所在的總務課隸屬於人事部門底下。

“哦!”

徐曦悌含笑以對,絲毫沒有察覺其它女同事怨恨的眼神。

“你們現在每天都一起吃午飯哦?”小楊偷偷湊臉過來。

“嗯,對啊!”她似乎毫不在意,末料到這種行徑在其它女同事眼裡,更好像在炫耀什麼。

“有什麼好現的!”任晶晶吃味地說。

“晶晶前輩,妳說什麼?”

“沒有啦!”

“哦!那剛剛經理交代的文件妳準備好了沒有?我要送去會計那裡。”

“什麼文件,我不知道。”任晶晶想都沒想地回她。

“剛剛經理說的啊!”她記性不好,怎麼晶晶前輩也跟她一樣,想她幾乎每次都靠同事的提醒才沒惹經理生氣。

小楊有些看不過去。“算了吧,晶晶,妳跟她計較幹麼!”

“我跟她計較什麼啊?”有小楊替她撐腰,任晶晶更是生氣。“瑞珍,妳說,剛剛經理有沒有交代什麼?”

可憐的張瑞珍無端被捲入這場風波。“我……”

“妳說啊!”任晶晶睨著她,眼裡帶著威脅。

以資歷來說,任晶晶比張瑞珍早到一年,而平日,她更是一副老鳥的姿態,誰也不敢得罪她。

“我、我也沒聽到。”

“怎麼會這樣呢?”徐曦悌看起來就快哭了。“我記得十分鐘前經理有走進來,交代我拿一份資料到會計室的。”

小楊碰巧在經理離開時進來,沒聽到經理交代的話,但他至少比任晶晶有愛心。“那妳再去跟經理問一次,反正頂多被他念兩下。”

“哦,對厚!”徐曦悌想了想,笑容重新回到臉上。

“有必要這樣對她嗎?”在她離開之後,小楊忍不住問任晶晶。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任晶晶沒有正面回答。

小楊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她會和超完美先生走在一起也許是緣分,妳何苦為難她?”

“緣分個頭啦!”任晶晶忍不住爆發了。“你也跟她媽一樣信那個哦!”她簡直氣憤難耐。

“她這麼笨,老是忘東忘西,又白痴得可笑,偏偏你們男人都吃她這一套!像她這種人老早就該把她給辭了,可經理罵歸罵還不是每次都叫她做事,還有你--”

她氣到眼眶發紅。“你每次都袒護她。”

小楊不敢再說什麼,縮縮脖子。

“現在又來個超完美先生,她到底有什麼魅力,讓超完美先生對她特別青睞?她一定有什麼花招,或者用了什麼迷藥誘惑他,說不定那迷藥還是她媽媽提供的……”

瞧她愈說愈離譜,小楊忍不住打斷她的話。“她根本不知道杜篤之就是超完美先生。”

任晶晶話說到一半,嘴就這樣張著。

“我、我不相信!”半晌,她有點不太甘願地啐道。

表才相信,她有笨到這麼離譜。

“我覺得……她是有可能……不知道耶。”張瑞珍這時才敢囁嚅地發表意見。

任晶晶瞪她一眼。“算了,我懶得理你們,反正她有你們就夠了,用不著我對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