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範桃花睜著一雙又圓又無辜的眼,非常歉疚的說著,而她的抱歉聽起來非常的有誠意。

“我真的真的沒有辦法接受妳的道歉。”方粲然用最無情、冷酷的聲音說著,“妳讓我……幾乎丟了飯碗。”

事實也差不多是這樣啦,要不是她害得他跌斷了右手,不能開刀,他爸怎麼會順理成章的叫他放大假,專心處理醫院的危機?

“真的嗎?”她驚訝的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衣袖,緊張的說:“真的嗎?是為什麼?”

幾乎丟了飯碗?她想到自己在電梯裡揍了他一頓,他的臉還青著、腫著,“難道你是模特兒?”

這麼好看的臉受傷了,的確有可能會害他失去演出的機會的。

“當然不是了!”

“還是……”她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他,用很關心的口吻說:“你的腦袋……撞壞啦?”

那不然就是腦袋撞到秀逗,公司要將他開除。

“更不是了!難道妳對星期一的意外毫無印象?”他指指他的右手,“妳謀殺了我的腳踏車,還有我的黃金外科右手!”

腳踏車?外科?

“啊,原來你是個醫生呀!”範桃花高興的說著,她終於猜中了他的職業了!

不過,慢著,星期一和腳踏車……“難道是你?是你嗎?我壓到的人是你呀?”

她當時為了逃命,壓根沒有注意到那個可憐的傢伙是誰,而且後來他打電話來罵她的時候,也沒有提到這件事。

那是當然的,因為方粲然壓根沒打那通電話,而是孟非凡乾的。

他在醫院裡聽見方粲然的悲慘遭遇時,忍不住義憤填膺,打電話把範桃花這個災星罵了一頓。

但是孟非凡並不知道星期一書方粲然手骨折的禍首,就是這個在電梯裡毆打他,又害他在廁所裡腦震盪的範桃花。

孟非凡也不知道她是範東廷的妹妹,如果他知道的話,絕對不會打那通責備電話,而是會謝謝她對方粲然青睞有加了。

“我也希望妳壓到的是別人。”方粲然應該感到很生氣的,但是面對著那張充滿抱歉的無辜小臉,他發現他的火氣正一點一滴的消失中。

真是不可思議,為什麼他會對她發不了脾氣?為什麼他能這麼自然的跟她說話,完全不會感到無話可說,或是提不起興趣來?

他還以為在經歷了那些一心想套牢他的恐怖女人之後,他對女人應該失去了信心才對呀。為什麼範桃花能讓他感到自在?而好笑的是,他總是被她威力強大的掃把尾巴掃到,卻還想多多跟她相處。

他一定是生病了。

範桃花小聲的說:“可是,你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嗎?”

為什麼她遇到的不是別人,總是他呢?

她想到在電梯裡,他按亮了手機為她帶來光明的那一幕,心裡忽然莫名其妙的一跳又一跳,呼吸似乎也加快了一些些。

難道這就是廷廷說的,是緣分嗎?

“妳說什麼?”沒有聽清楚她的輕聲低語,於是方粲然說道:“我沒聽清楚。”

她紅著臉,連忙轉開話題說道:“我說我很對不起,真希望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地方。”

她是誠心誠意的,絕對不是隨口說說而已。

“那當然!我目前的狀況,妳得要負全責。”方粲然說道:“妳也看到我的右手不方便,而我的秘書請婚假去了,在這段期間,妳得來醫院幫我的忙。”

他想好了,接下來的七天之內,他將包辦範桃花除了上課之外的閒餘時間,全力防堵她和姓鄭的有所接觸。

“我有兩個問題耶。”範桃花怯怯的說:“秘書得做什麼?”

“很容易,就是處理一些行政公文,幫我的研究資料整理建文件等等,如果妳做的來,健保的申覆案妳也可以幫我代勞。”

他說的很清楚,可是範桃花聽得很模糊,她不好意思叫他再說的詳細一點,以免顯得自己太笨,只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薪水怎麼算?”

“薪水?”方粲然的聲音有點拔高了,眼睛也往上揚了,“妳怎麼不問有沒有供應三餐食宿?有沒有健保勞保,有沒有三節獎金,年終大概可以領幾個月?”

“如果不麻煩的話,你要不要簡單的說一下?”她當然想知道呀,可是不好意思問嘛。

他瞪著她,過了一會才說:“妳是認真的嗎?”

“咦?你不是嗎?”

方粲然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範東廷對她的保護欲這麼強盛,如果他有這麼一個可愛單純的妹妹,他大概也會做跟範東廷一樣的事。

“聽好了,妳這是無給薪工作,理由嘛,妳應該很清楚。”他指指包著石膏的右手。

“可是你這樣不對,這是兩回事。你的傷我很抱歉,但是不應該叫我做沒錢領的工作來賠償呀。”

那她的房租、她的生活費怎麼辦?她可不想流落街頭。

“供應三餐,這是最大的讓步了。”方粲然伸手道:“妳的僱主叫方粲然,明天早上八點到揚天醫院八樓辦公室找我。”

他早已查清楚了範桃花的課表,所以知道她明天上午沒課。

“範桃花。”她伸手與他相握:“我還有一個問題。”

兩手相觸的那一瞬間,他們彷佛感受到了一股微小的電流,嗤嗤的從掌心中傳到對方身上去,兩個人明顯的都嚇了一跳,趕緊把手放開。

“妳真是個問題女孩,快說吧。”

“我現在算你的員工了嗎?”

她認真的眼神充滿期盼,如果他回答不是的話,那一定會讓一個可愛的女孩失望的。

他不想看她失望的表情,他覺得她的笑容甜美、性情開朗,單純中又帶著天真,跟他所認識的千金小姐完全不同。

“當然算。”

“那太好了!老闆,現在是午餐時間,你剛剛說供應三餐的。”她高興的拍著手,那像小貓似的饞樣讓方粲然笑了。

“沒上工先打賞?好吧,妳想吃什麼?”

“謝謝老闆!你真是全台灣……不,是全世界最好的老闆了!”

方粲然看她那麼開心的模樣,心裡有點小小的過意不去,沒給薪水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

不過,她是範桃花呢,范家大小姐會缺錢?

沒那回事吧?

方粲然有點不適應的坐在一家乾淨但是狹窄的小飯館裡,桌上擺著熱騰騰的牛肉麵和幾盤小菜。

“老闆,你幹嘛不吃?”

範桃花晞哩呼嚕的吃了幾口面,看他始終不動筷,忍不住問了一下。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點奇怪。”

她睜著一雙大眼,閃著好奇的光芒,“為什麼呀?”

“沒為什麼。”他總不能說他好奇范家的大小姐,為什麼對這種小吃這麼熟悉,而且還一副常來的樣子。

聽她跟老闆打招呼的話語中,似乎她還在這裡洗過盤子。

難道她是得了大小姐厭煩症候群,所以想試試當平凡人的滋味嗎?

“老闆,說謊是不對的。你剛剛明明說覺得奇怪,現在又說沒為什麼,我不信。”

“我只是在想,我負擔得起帶我的僱員上館子。”

她掛著一個促狹的笑容,“這麼好?上館子喔?還是留給女朋友比較划算,對不對?”

“如果有的話。”他聳聳肩,抓起筷子對準那碗麵進攻。

不能否認的,這個消息讓範桃花笑的更加開心了,她雖然不知道自己在高興什麼,只是覺得老闆沒女朋友,那真是一件好事。

“老闆,為什麼你沒有女朋友呀?”雖然是好事,但有些奇怪呢。

他長的那麼好看,職業又是醫生,應該算足符合白馬王子的條件吧?

“為什麼妳的話那麼多呀?”

“你是我的老闆呀,我得關心你。對了,老闆我需不需要幫你洗衣服呀?”

“噗!”他差點沒把嘴裡的湯麵給噴出來,“妳為什麼要幫我洗衣服?”

“因為你是我的老闆,我是你的秘書呀。”範桃花說道:“別人都是這麼做的。”

貞川不是都會幫哥哥洗衣服,還細心的熨好嗎?可見得,身為秘書,洗夾服和燙衣服是件很重要的事。

“最好是別人都這麼做啦。我告訴妳,天下只有兩種女人會幫未婚男人洗衣服。”

她送了一條海帶進嘴裡,滿足的把它吞下肚,才開口說:“哪兩種呀?”

方粲然給了個乾脆的答案:“他媽,和他女朋友。”

範桃花舉起手,“老闆,我有問題!”

他覺得頭痛了,“妳又有什麼問題了?問題小姐!”

“那女傭人算不算呀?”

“妳媽幫妳洗衣服收不收錢?”想也知道這是不同的嘛,還需要問嗎?

“我媽不幫我洗衣服的。”她想到早早就移民到隆美爾去享福的父母親,突然一陣想念。

對喔,他都忘了這個問題小姐是大集團的千金。

“我們可不可以個要討論這個問題?妳的面要涼了,快吃吧。”

“最後一個問題,真的。”範桃花說道:“老闆,可以嗎?”

他還是讓步:“最後一個。”

“你的那顆滷蛋要不要吃呀?”她盯著對切的滷蛋,金黃色的蛋黃和淺咖啡的蛋白,淋上甜甜香香的醬油膏,她看了就忍不住想多吃一顆。

“給妳吧。”看到她那種覬覦的樣子,要是滷蛋有知,一定會嚇得渾身發抖的。

“謝謝老闆!”她用筷子插起了滷蛋,吃的津津有味。

方粲然只是看著她,自己都沒發現他對這個問題小姐的好感度直線上升。

苞她吃飯很享受,東蚊摧佛美味的不得了!

他不由得想起曾經跟他同桌進餐的女子,不是扭扭捏?的推說吃不下了,就是一副你說什麼都好的模樣。

他第一次被人家拉到小吃店;第一次不是他作主為自己和對方點菜;第一次他看著別人吃東西的樣子,而覺得肚子真的餓了。

她真的是與眾不同的一個女孩,除了比別人更加的掃把之外,還有一些不同,而那些不同值得他花時間去跟她相處,去慢慢發覺。

方粲然突然覺得,拿到那筆合約固然很重要,而這個叫桃花的女孩,似乎……也挺重要的。

走出麵店的時候,範桃花帶著非常滿足的心情,忍不住側頭對方粲然丟出一個大大的燦然笑容。

“吃飽了?”方粲然低頭看了一下手錶,“一點半了,妳該回去上課了。”

“你怎麼知道我一點半有課?”她有些驚訝的說。

“妳剛剛告訴我的。”方粲然說道:”還記得嗎?”

“好象是喔。”她剛剛好象說過不能去太遠的地方吃東西,因為她等一下有課,不過……一點半?她說了時間了嗎?

“妳說了。”他特地強調這三個字,並且希望她不要再追究下去,“妳是薇格麗音樂學院的學生,主修小提琴,妳剛剛都說了。”

他曾經有一段時問也熱愛小提琴那優雅的琴身、動聽的琴聲,不過很多年沒碰了。

“嗯,不過我沒什麼天分,琴拉的很爛。”她臉一紅,吐了吐舌頭,“真的,真的很爛。”

“要拉好琴,天分或許佔了百分之一,其它的百分之九十九就要靠練習和熱情了。”

“大概是我的動機不純,所以總是拉不好。”她又是一陣臉紅,“我得走了,老闆,謝謝你請我吃飯。”

“我陪妳過馬路。”

他們肩並著肩站在人行道上,對面是個賣百貨服飾的精品店,他們的身影反射在玻璃櫥窗上。

範桃花目不轉睛的盯著,之後不由得厚臉皮的想,他們挺相配的嘛!

她腦中的畫面自動轉成她身穿白紗,他西裝筆挺,斑馬線成了紅毯,玻璃櫥窗成了聖壇,車聲喇叭聲成了婚禮進行曲……

動機不純?方粲然研究著她這句話背後的含義,接著便聯想到她那個姓鄭的學長,範東廷要他全力防堵的那一個!

範桃花是為了他才學琴的嗎?他的嘴巴開始覺得酸酸的,會是剛才的牛肉麵加了太多醋嗎?

一陣手機的音樂響起,盯著玻璃櫥窗發呆的範桃花還渾然無覺,方粲然喚了她一聲:“電話!”

“什麼電話?”她紅著臉回神,慶幸他不知道她剛剛在想什麼。

“妳的行動電話響了。”

“我沒有行動電話呀!”範桃花才這麼一說,立刻啊了一聲:“我有的!不是,是你有!”

方粲然奇怪的說:“妳快接吧,要斷了。”

“喔,好。”她連忙從揹包翻出那支電話,按下了接聽鍵:“喂?”

一陣沉默,只有輕輕的呼吸聲傳進桃花的耳朵裡。

她奇怪的又應了一聲:“喂?”

“妳是誰?”一個尖銳的陌生女音傳進了桃花的耳朵,而短短的“妳是誰”三個字,似乎包含了許多的敵意和責備。

“我是桃花呀,妳是誰呀?”

“什麼桃花、梅花、櫻花的?為什麼會是妳接電話,妳有什麼資格接這支電話?”

對方氣呼呼的,說到後來幾乎是用吼的了。

“是老闆叫我接的,如果不快點接,妳就會掛斷,所以我就接了。”

“老闆?這是方粲然的電話,為什麼是妳接?妳是他什麼人?妳知不知道我是誰!”

桃花連忙把電話遞給他,“老闆,找你的。”

方粲然早就已經聽見對方那大嗓門的聲音,於是皺著眉頭,左手揮了兩下,用唇型說--我不在!

只有季情才有這麼大的嗓門,這麼粗的聲音。

她總是以他的未婚妻自居,不但從隆美爾追來台灣,跟他讀同一間學校,還在他身邊佈下了天羅地網,阻止別的女人接近他。

做法簡直跟範東廷對桃花一樣。

雖然她已經回隆美爾去了,但她居然委託徵信社,只要他身邊出現女人,她就會立刻殺來。

他非常不希望桃花成為她的下一個目標。

“喔。”桃花只好乖乖的遵照指示:“我老闆他不在耶,所以不能聽電話。”

“那妳是誰?妳為什麼帶著他的手機?”

嗶嗶嗶……手機發出了電池即將沒電的警示聲,最後是一陣完全的靜默。

“沒電了耶。”

“謝天謝地。”他真心誠意的感謝著老天安排得巧,早不沒電晚不沒電,等到季情那塊牛皮糖黏上來的時候沒電。

“老闆,這是你的手機,我一直想還你,卻老是沒有機會。”還好電話有響,不然她已經完全忘了這件事了。

“妳留著,我有事就直接打這支電話跟妳聯絡。”方粲然說道:“明天我把充電器和電池拿給妳,還有,這是我的號碼,如果妳看來電顯示上不是這號碼,妳就不要接。”

說完,他拿出新手機,撥了一通電話給她:“記住了,除了這個號碼之外,其它的別接。”

“喔。”她超級想問剛剛那個女人是誰的,可是又覺得自己似乎問題太多了,而且老闆也不見得願意說。

還是別問了吧。

“綠燈亮了,我們走吧。”

他自然的抓住範桃花的胳膊,迅速的拉著她過馬路。

範桃花在心裡偷偷的嘆了一口氣。

他怎麼這樣拉她過馬路呀,好象在帶小狽散步!真討厭!

沒有別的方法表示他很紳士了嗎?

範東廷優閒的躺在長沙發上抽著煙。

經過了長途的飛行之後,他終於住進了這間五星級的大飯店。

他閉著眼睛,腦袋裡想著明天的會議內容。

貞川都已經準備充分了,絕對不會有什麼遺漏的。

她真是一個好助手,美麗、冷靜,而且不多話,就是看男人的眼光太差勁了,哼。

電鈴聲響起來,他隨手熄掉煙,有點懶洋洋的一邊扯著領帶,一邊去開門。

紀貞川站在門口,同樣因為長途飛行感到疲倦的她,放下了及肩的波浪捲髮,展現另一種跟平日俐落截然不同的慵懶風情。

範東廷氣憤自己的心跳加速,而且對於她一下榻就來敲他房門一事,感到難以置信。

他還以為她是正經女人,原來……

但是紀貞川冷靜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綺想,“範先生,有通電話,你一定得接。”

他心裡湧上些失望,口氣一下子變得冷淡,“如果是公事,我不想聽了。”

“隆美爾的經濟部長打來的,他不會相信我說你正因為時差而感到不舒服,已經休息了的話。”

她微笑著說著,一邊走進他的房間,拿起電話吩咐總機將那通越洋電話轉進來。

範東廷低低的詛咒了一聲:“記住我才是付妳薪水的那個人!”

“我知道,所以我不想失去我的飯碗。”她將話筒遞給他,甜甜的一笑:“想想隆美爾的投資機會吧。”

她真是把他模得太清楚了,知道他就算病的快死了,也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賺錢的機會的。

隆美爾雖然是個太平洋小柄,但卻因為它國內的鑽石礦脈和領海里的石油,而聞名國際。

這是個非常富有,而且由皇室掌政的小柄。

範東廷和隆美爾的經濟部長楊亨利有過幾次愉快的餐敘,因此兩人絲毫不陌生的用英文相互問好。

接著,楊亨利講到了重點,只見範東廷皺著眉頭,表情有些微詫異。

通完電話後,他對著紀貞川說:“妳一定不會相信的。”

“什麼事?”她剛剛聽他說電話時,聽到了一些片段,但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亨利『勸我』打消投資揚天醫院的計畫。”

“為什麼?”果然跟她想的一樣,她忍不住開始擔心了,再怎麼說她都希望孟非凡能順利拿到資金。

“這也是我的疑問。”

這只是個小投資案,為什麼隆美爾卻展現了高度的興趣?他不明白。

“那你打算怎麼做?”這個問題實在是白問了,揚天跟隆美爾一比,誰能給天宇的好處比較多?

他微微一笑:“妳說呢?”

當然,他得先弄清楚為什麼隆美爾要關心他對揚天醫院的小投資,而且還派出經濟部長來給他壓力。

這裡面一定大有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