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莫爭春心
洞穴不大,可也足夠二人容身。玉臻安頓好一切,又命丫鬟繡兒從馬車上拿了一些點心食水過來。
“這是我預備著自個兒吃的零嘴,可能填不飽肚子,回頭我再送一些過來。”玉臻紅著臉兒說。
謝慕馳連連擺手,“不用那麼麻煩了,山裡還有些野果子也能充飢,這已經很好了。”比起神殿之下那方囚籠,這裡,的確已算天堂。
“不麻煩,謝公子是玉臻的救命恩人呢。”玉臻說完,偷眼瞧他一霎,也不等他再拒絕,提起裙襬,一溜煙似的跑遠了。
救命恩人?
又是救命恩人!
怎麼才幾天工夫,人人都成了救命恩人?他對冰越如是,冰越對他如是,現在,就連玉臻亦如此看待自己。
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回頭去看冰越時,卻一下子愣住了。
他並沒有忘記,在離開深淵之前,她臉上那種近乎於瘋狂的神情,更沒有忘記,月兌險之後,她一臉空洞的呆滯。
原本他還在想著怎麼哄她吃點東西,可是沒想到她早已清醒過來,沒事人一般拿起那些點心,狼吞虎嚥。
察覺到謝慕馳的目光,冰越忙裡抽空,瞥了他一眼,“你放心,我會給你留一份的。”
謝慕馳又驚又喜,“你好了?沒事了吧?”
“我有什麼事?”冰越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以為剛才你在那淵底你吐血了知道嗎?”謝慕馳小心翼翼地察看著她的表情。
難道是失憶?
“吐血很可怕嗎?為什麼你好像看到鬼一樣?”冰越模了模自己的臉。
謝慕馳不知道是該鬆一口氣,還是該嘆氣,“你看到那些白骨,一百多具白骨,堆在地道里,而且,你說他們都是陰宗的人,是五十年前跟隨你師傅的陰宗教徒。”他提醒她。當時,他們看到那一幕的時候,冰越的神情極為震動。
那麼多具白骨,堆在一條挖掘了一半的地道上,就是那條地道,只差一點點,就可以掘開了。
可是當時不知道為什麼,那些人都死在地道口。
最終也沒有逃出生天。
然而,就因為這條地道,一百多個陰宗教徒齊心合力挖掘出來的地道,最後救了他們新一任聖女。
冥冥之中,是否真有天意?
“白骨有什麼可怕?如果沒有他們,你我也會成為白骨中的一堆,不過現在就算我們能走出來,那又怎麼樣?百年之後,仍是一樣的結局。”
“雖說如此,可他們”畢竟都是忠於你師傅的人。
後面的話,謝慕馳沒有說出口。
有時候,他真的難以明白,冰越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當時,在深淵之底,他們發現了那條秘道,發現了白骨,發現了白骨堆裡一塊塊陰宗教徒佩戴的犀木章,上面刻著佩戴者的名字。
他們猜,這是五十年前,教主驅逐聖女一脈時被牽連的無辜信眾。
他們被活生生地困死在淵底。
冰越大受震動,神情悲憤,氣息不穩,隱隱有走火入魔的症勢。在他打通地道,強行帶她離開之時,她甚至吐出大口鮮血。
可是一轉眼,那些悲痛又成過眼雲煙,甚至激不起她一絲憐憫的哀愁。
為什麼會這樣?
謝慕馳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麼,對著深淵的方向,跪下去,向那群亡靈磕了幾個頭。
冰越一直冷冷地看著他,沒有任何表情。
夜裡睡得極不安穩,有時候彷彿是聽到了狼嚎聲,有時候是醍摩狂狷的大笑聲,再然後,是冰越一臉漠然的神情。
空中浮蕩著無數白色的幽靈,悲苦的,猙獰的,絕望的繞著冰越打轉,忽然,她口吐鮮血,那些幽靈聞到血腥味,直如飛蛾一般撲向她,貫穿她的頭顱,在紅色的血漿內汩汩撲騰
謝慕馳一驚而起,感覺冷汗溼透重衣。
天光已經透亮,乳白色的山霧漫向洞口。他轉眸,看向身邊的冰越,卻見她蜷著身子,縮成一團,眉心緊緊蹙著,一雙小手死死拽著胸前的衣襟,可憐兮兮的樣子與平日的冷靜淡漠截然不同。
他心頭一軟,月兌下長衫,覆在她的身上。
一縷被冷汗濡溼的額髮沾在她的眼睫上,似乎極不舒服,隨著眼睫的每一次輕顫,她的鼻子就不由自主地皺一下。
謝慕馳失笑,輕輕幫她掠開額髮。
她終於稍稍舒展了容顏。
一股憐惜之情自他心底油然而生。
冰越,是這樣小而柔弱的一個女孩子,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卻過早地擔負了所謂的使命,做著如此危險的事情而不自知。
她好像從來不為自己設身處地地著想。
只憑著一股非如此不可的悍勇之氣,不達目的死不甘休。
為了拿到雲夢珠,她幾次將自己置於死地。
從來不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個道理。
這樣的她,怎麼能叫人放心?
真不知道她那個聖女師傅是怎麼教導她的。
正自搖頭嘆息,陡然聽得洞外傳來玉臻的聲音——
“謝公子?謝公子?”
他答應一聲,一掠而出。
丙然是玉臻,因一陣疾走而有些氣喘吁吁。看到他,她雙眸一亮,襯著紅撲撲的一張俏臉,顯得格外嬌俏怡人。
“謝公子,昨夜睡得可好?”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洞口瞟了一眼。
不知道昨天那個怪丫頭清醒了沒有?
謝慕馳含糊地點一點頭,看到玉臻臂彎上挎著的竹籃,心頭一陣歉疚,“怎麼好意思讓習小姐大清早上山呢?”
“沒什麼啊,就當鍛鍊身體嘛。再說,你們昨晚肯定沒吃飽,看,今天的早餐可豐富了。”玉臻笑著將竹籃放在一塊大石上。
一低頭,沒想到髮髻被樹枝勾了一下,插在頭上的木梳滑跌了下來。
“哎呀。”玉臻驚呼一聲。
謝慕馳眼疾手快,一伸手,抓住了木梳,並順手替她插在了髮髻上。
玉臻一臉驚喜地看著他,紅霞一路從頭頂漫到脖子根。
謝慕馳被她看得有些發窘,“呃,梳子沒斷那個,插在頭上挺好看的。”
玉臻抿唇一笑,不再說什麼,只是殷勤地將食物從竹籃裡一樣一樣往外拿。
食物的香氣勾動饞蟲,謝慕馳也確實是餓了,道了聲謝,便開始據案大嚼。
“慢慢吃,別噎著,喜歡吃什麼,我下午還送來。”
謝慕馳還來不及說什麼,卻見到冰越一臉嚴霜,從洞內走了出來。
“你醒了?快來謝謝習小姐,她親自給我們送早餐來了。”
“你一個人謝就夠了,她又不是給我送的,何況,我又不吃。”
“你不吃?”謝慕馳停下咀嚼的動作,詫異地看著她。
“我去摘野果子。”冰越從頭至尾都沒有看玉臻一眼,包括她帶來的美食。
謝慕馳皺了皺眉,“不管怎麼樣,總是習小姐的一番心意,你怎麼那麼沒有禮貌?”
玉臻聽他語氣漸漸嚴厲,忙打圓場:“好了好了,可能是她吃不慣油膩膩的東西,這樣吧,冰越,你身子還沒養好,姐姐去幫你摘野果。”
玉臻自稱姐姐,對冰越已算寬容。
看冰越的樣子,充其量,也不過是個丫鬟之類的角色,仗著謝慕馳緊張她,便有些驕縱起來。
她不與她計較,還肯紆尊降貴去幫她摘野果,也算愛屋及烏吧。
可誰知,冰越一點也不領情,“誰要你去摘?多管閒事。”
玉臻本來走了兩步,這一下,繼續走也不是,停下來也不是,從小到大,何曾受過如此羞辱?一張臉陣青陣白,有酸酸的液體直衝鼻腔。
謝慕馳容色一沉,“你那是說什麼話?快點給習小姐賠不是!”
冰越挑一挑眉,“我說錯了嗎?我不過是說出自己心裡的想法罷了,我不像你們那麼虛偽,心裡想什麼也不敢說,耳朵裡也儘想聽好聽的話。”
“謝意是發自內心的,不是什麼好聽的話。”謝慕馳糾正她。
這丫頭對人對事的看法如此扭曲,他一定要好好地教教她。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不自知地將她納入自己的責任之中了。
“對!你也說要發自內心,可是我發自內心地不喜歡吃她的東西,不喜歡她干涉我討好我的態度。”
“討好你?習小姐為什麼要討好你?不要亂說話”
謝慕馳的話音還未落。
轟——
陡然間,熱血直衝頭頂,玉臻的臉紅得像煮熟了的蝦。
再也站不下去了,又羞又急又惱,隱忍了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她一轉身,向山下跑去。
“習小姐!”
謝慕馳無奈,狠狠瞪了冰越一眼,向玉臻的背影追了過去。
冰越果真不吃玉臻送來的食物,自己摘了野果子,坐在洞口,有一口沒一口地咬著,顯得心事重重。
謝慕馳送走了玉臻,從山道上折返回來,看到的便是那異樣憂愁的冰越。
她雙眉緊蹙,一雙甚少漾起波折的眼眸內如蘊驚濤,像是有什麼情緒隱隱鎖在瞳內,不斷衝撞,想要破繭而出。
他心頭一驚,壓住方才些許不快,三兩步奔到她面前。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聽到謝慕馳的聲音,冰越又是渾身一震,茫然抬起頭來,目中萬千華光霎時消散。
“你剛才在想什麼?”謝慕馳看著她再度冷靜下來的雙眸,小心翼翼地問。
冰越撇撇嘴,“我在想,你會不會送那個千金小姐下山,送著送著就不回來了。”
“怎麼會?”
“怎麼不會?”冰越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你方才不是幫她插髻了嗎?”
插髻?
她是指他方才替玉臻接住梳子,並順手幫她插回髮髻這件事?
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呀。
再說,他幫她撿梳子和自己回不回來,這兩件事又怎麼能扯到一塊兒去?
謝慕馳失笑,“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怎麼會不回來呢?這一路上,我們也算患難與共,要離開自然也是兩個人一起平平安安地離開。”他想也不想地說。
冰越卻“哼”一聲,站起來,抖落滿襟的野果子,“可是我不願意跟你一起走。”
原本她就是一個人,沒曾想過會遇到他。
成功也好,失敗也罷,都是她一個人的事。
如今,雲夢珠已在手中,她就該早早回去,至於眼前的這個人,又與那些死在深淵裡的陰宗教徒有何分別?
不過是一個能動,一個不能動而已。
世間萬物皆化虛無。
沒有什麼可留戀的。
她舉步往前走,絲毫不曾回望一眼。
謝慕馳皺了皺眉,看著她翩然而去的背影,終於還是幾個縱越,攔在她的身前。
“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你用自己的腦子好好想想,為什麼此刻我們還能安然站在這裡?那是因為醍摩並不知道我們已經月兌險。如若你現在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密邏城,你想,憑你之力,能夠帶著雲夢珠離開嗎?”
隱隱地,他的語氣裡已帶著一絲嚴厲。
“那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冰越掉開目光,不去看他。
好奇怪!從小,師父就贊她,心如明鏡,不沾塵埃。她從不因外物而喜,也從不因俗事而悲。
一顆心裡從來只裝一件事。
比如師父臨終之前讓她來盜珠,她便只一心一意想著如何拿到珠子。至於過程如何艱難,結局會否如意,從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其實,她打從記事之日起,就從未離開過陰沼,從未離開過師父。
她不知道陰沼就建在世人止步的莽莽雨林之中,不知道雨林內密佈毒瘴,不知道那裡是毒蟲猛獸的樂園,不知道從陰沼到西荒會經歷那麼多的兇險磨難,更不知道,當她終於走出雨林,到了通往密邏城的官道之上時,會受盡那麼多的白眼與漠視
師父的教導是對的!
這就是人!
人都是自私的動物。人命如螻蟻,亦如朝露,他人看己如是,她亦如此待人。
所以,就算她那天被人棄之荒野,再也醒不過來,她也不會心存怨恨。
可是,上天偏偏讓她遇見他!
他與別人不同。他不怕受到神靈的詛咒,也要救助她這個並不誠心的人。
他一再為她所累,卻還想著怎樣為她開月兌,令她置身事外。
是他,令她的心開始動搖。
讓她覺得,除了師父之外,她也可以信任其他的人。
讓她學會歡笑,也學會了憤怒。
是的,憤怒!
她承認,在那個萬丈深淵之底,在她手持雲夢珠,與謝慕馳一同看到那些沉埋在淵底的累累白骨之時,她的心受到了從未有過的震撼。
這麼多如螻蟻,如朝露的人,就疊堆在窄小的秘道里,為了生存,同心一力地做著最後的努力。
是誰,可以如此無視,踐踏他人的生命?
在她毅然決然跳下去的那一刻,她沒有想過自己的生死。
在深淵之底,她也沒如謝慕馳一樣,渴望出去。
自己落入何種境地,以何種方式結束生命,她從不去想,不去管,也不在意。
可是,她看著他如同那些人一樣,在絕境之地不氣餒,不放棄,看著他對那些死去多時的人露出的難過與敬意的神情,她的心在迷惘中混亂了。
亂如麻。
以至於經脈倒轉,氣息紊亂,無法自制地陷入瘋狂的境地,如果不是他在最後關頭打通地道,又以內力強行帶她離開,拉扯之際讓她一口鮮血噴出來,那麼此刻,她很可能會如她那些無法承受聖女心經的師姐們那樣,一世癲狂。
修習聖女心經之人,必須達到忘我的境地。
無喜,無悲,無憂,無懼無七情六慾,無己無人無思無覺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再也做不到了呢?
她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跌下深淵,摔成齏粉,也無法看著那一具具白骨而無動於衷,更無法忍受,習玉臻臉上那抹嬌羞的紅暈
她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會遭聖女心經的反噬。
可害怕,也是一種情緒。
難道,她再也回不到雪般清冷的當初?
“什麼叫與我無關?你的命都是我撿回來的,在我沒說放棄之前,你不可以自暴自棄。”謝慕馳幾乎有些氣急敗壞了。
他是不明白她,也不懂她心裡的想法。
可若是要他放手,任她瞎打誤撞下去,他又如何能放心?
在他的眼裡,她就像一個天真固執的孩子,明明還沒有學會走路,卻偏偏要推開身邊扶持的雙手,自以為可以走得很好,卻不知前路坎坷,下一瞬就會跌得頭破血流。
而她,如果再一次跌下去,就很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他怎能允許她獨自冒險?
“我明白了。”陡然,冰越嚴霜般的眸子裡漾起一絲了悟的神情。
“你明白?”
她明白什麼?
連他都不明白自己,這樣緊張她,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真如他自己所說,是因為這一路走來,共同度過許多磨難,才有了仍要一同走下去的患難之情?
還是,僅僅只因為她太不會照顧自己,所以才讓他責無旁貸地擔負起維護她的職責?
又或者,根本只是因為他對她心存愧疚?
因為他曾偷了她的珠子?但,她不是也不問自取地拿回去了嗎?
兩廂扯平,他們誰也不欠誰才對。
然而,他卻聽得冰越的聲音冷冷地道:“因為雲夢珠還在我的手上,你不死心,所以才說要跟我一起走。”
噗!
他似乎聽到鮮血自喉腔噴出的聲音。
這丫頭,也只有她,總是有令他吐血的衝動。
他兩手狠狠握住她的肩,恨不能敲開她的腦袋,看看是否榆木所做?
“你真聰明。”他咬牙道,“連這個你也猜得到!沒錯,我是想要雲夢珠,因為那顆珠子,關係著南海千千萬萬百姓的安寧,關係著我國的疆土會否被異族所侵。不過我說這些,你一定不明白,因為你不只是沒有腦子,也沒有心,你不會關心他人,南海的百姓對於你來說太過遙遠,你根本不會關心他們的生死。”
肩膀被謝慕馳握得有些疼,冰越也從沒看過他臉上露出那種受傷憤怒的表情,像一隻被人侵犯的獸,齜牙咧嘴地豎起渾身尖刺。
她困擾地蹙起雙眉,“如果你真的那麼想要雲夢珠,為何昨晚你不趁我熟睡之時,把它拿走?”
謝慕馳望天,真的被她打敗了。
他挫敗地放下握住她的手,揉了揉眉心,“你連這個也想不明白?因為只有你才能催動雲夢珠,我單單隻拿珠子,又有什麼用呢?”
如果,她一定要一個答案才能求得心安,那麼,他就給她一個答案。
同時,也給自己一個答案。
是因為雲夢珠。
一切一切不同尋常的那些小心思,還有無法解釋的行為,都是因為雲夢珠!
話一齣口,二人同時舒出一口長氣。
只不過,一個是嘆氣,一個是鬆了一口氣。
“雲夢珠本是我師父之物,我不敢自作主張幫你去南海救人,一切都等見過我師父之後,再由她老人家定奪。”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師父不阻止,你就與我同赴南海?”謝慕馳大喜。
他本來還在想,月兌離險境之後該怎樣說服她,卻不料她心中早有了打算。等等
“你師父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記得醍摩說過,新聖女的出現就代表前一任聖女已死。如今,能召喚鳳凰的冰越就在眼前,她師父
“你忘了雲夢珠的作用了?”冰越不以為然地淡瞥了他一眼。
他剛才說什麼?說她沒有腦子?還沒有心?
依她所見,沒有腦子的那個人是他才對!
“你拿雲夢珠是為了救活你師父?”謝慕馳終於想明白了,“那麼神奇的事情,我怎麼可以錯過呢?無論如何,我都要陪你走上一遭了。”
冰越著實愣了好一會兒,才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怎麼說著說著,又變成了一路同行呢?
這一路上,她又該如何面對他?如何不被莫名其妙的情緒所左右?
唉,這惱人的心思啊——
什麼時候才能還她以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