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想到那晚,言羽華口氣硬了。“我並不欠你。”

“那晚的不歡而散,我們都有責任。”

話點到即止,關於那晚的衝突,他們很有默契的不再提起,因為現在,唯有不再追究,才能保持短暫的和平。

聞言,言羽華不否認,“所以呢?”

“今晚陪我吃晚餐。”

“我可以拒絕嗎?”上次那種情況,再碰一次,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再全身而退。

“你要拒絕嗎?”單子爵總是擅長將問題丟還給她。

斂眸,言羽華思索。

久未聽見回答,單子爵輕喚:“羽華?”

“要約在哪裡?”最後,她始終是——逃月兌不了。

這男人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言羽華不敢相信的瞪著眼前的小吃攤,臉上的表情雖然不到錯愕的地步,但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這世上竟然有人會無聊到這個地步——包下整個小吃攤,請小吃攤到公司附屬的後廣場擺攤!

這種事情,八成只有單子爵做得出來。

“快坐下!”單子爵拉住言羽華的手腕一扯,讓她跌坐在塑膠椅凳上。

一片公司的後廣場,一個簡易的小吃攤,一張桌子搭配兩張塑膠椅凳,然後什麼都沒有了,連平時提供機車停放的地方都清空,空蕩蕩的廣場,剩下三個人,小吃攤老闆、她跟單子爵。

“你搞什麼鬼?”瞪著他,言羽華覺得自己的面頰在抽搐。

“就你看到的,吃飯呀。”話落,他就側身對著攤販的老闆說道:“老闆,麻煩來一份鳳爪、一份炒小卷、一份烤肉,還有一瓶燒酒。”

“單子爵,你在耍我嗎?”

“誰在耍你,我很認真的。”他真的一臉認真,“你想吃什麼,這小吃攤什麼都有賣。”

“你這是什麼意思?”兩間集團的大老闆,在廣場裡吃路邊攤,而且那攤販還是特別包下的。這真是愚蠢至極!如果被狗仔記者拍到怎麼辦?

“難道說……,非得要在高級餐廳、飯店吃飯,才能擁有一頓難忘的晚餐?”他笑睇她,看著她眸底些許的不知所措,覺得好有意思。他當然知道她的顧忌,怕成為頭條新聞。

“不是,只是……沒有必要吃路邊攤吧。”她沒有嫌棄路邊攤的意思,只是礙於身份,不同一般人不必顧忌。

“只是吃頓飯,你就不要那麼死板了。”他笑著伸手捏捏她的臉頰。這個親密的舉動,讓言羽華心一悸,嚇得差點坐不住。

“單子爵!你不要對我那麼隨便!”她把椅子往後移,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放輕鬆,你不要老是這樣神經緊繃的。”他指指她四周,“你看場地清空了,我保證不會有其他人出現在這個廣場,今天這個廣場,這個攤販,都是我特地為我們兩人而準備的。”

“包括狗仔記者嗎?”這種畫面要是上了週刊雜誌,不只是難看,還鐵定炒得沸沸揚揚,久久不能平息。

“當然,不過……踏出這片廣場,我可就不保證了,所以你可別偷跑。”他勾著嘴角,微弱的廣場燈光投射在他的俊容上,增添迷人的誘惑。

雖然覺得單子爵今天的態度有異,但聽到他的保證,言羽華總算鬆下了點戒心,開始審視起這簡單的攤販。“你為什要設這種飯局?”是該說他別有用心,還是沒事太閒。

“這樣才不會感覺綁手綁腳的,在這種環境下吃飯,我們可以暢談心事,百無禁忌,再說,偶爾試試小吃也不錯,就當換換口味。”吃膩了餐廳精緻的美食,偶爾吃吃粗糙卻挺有味道的小吃也不錯。

“我們之間並沒有所謂的“心事”可談。”

他揚笑,反駁:“即便沒有,我還是想找你。”看著一道道端上桌的小吃,眼底散發出摺摺扁芒,那是單純想品嚐美食而閃爍的。

言羽華沒看過單子爵這樣的神情,不自覺地被吸引,一時失了神。她還以為,在他臉上的所有笑容與眼神,都是用來勾引女人、詭譎心機的,從沒想過,他竟然還可以笑得那麼單純。

“你有沒有吃過路邊攤?”發現她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他笑得更加燦爛了。

被他發現,言羽華一赧,撇過眼,冷聲道:“沒有。”

她說謊,其實她有,只是以前那個,能與朋友開心的吃路邊攤的她,已經消失了;現在,她已經得不到那樣的自由。

“那你一定沒吃過臭豆腐,聽說很難吃。”他注視著她的眼。

“誰說的?明明就很好吃!”言羽華月兌口而出,她以前最喜歡吃的小吃就是臭豆腐,縱使印象中,口味已經模糊,但她記得,那很好吃。

“你不是沒吃過路邊攤?”他狐疑的看著她,暗自偷笑她已經露出馬腳。

咳、咳、咳,她裝傻。“我聽秘書說的。”

“原來如此。”呵呵,真是個不誠實的女人。轉過頭,他又叫菜:“那老闆,再來一份臭豆腐吧!”

“這攤子真的什麼都有在賣?”她有些傻眼,覺得神奇。

“當然,你想吃什麼都有。”他的笑容有增無減。

又再笑了,又是那個笑容,讓言羽華一陣心慌,趕緊轉移視線,拿起筷子,盯著一桌的小吃,動手夾起炒小卷。

“怎麼不先吃鳳爪,鳳爪比較好吃。”他夾了一隻鳳爪放進她碗裡。

將鳳爪丟回他碗裡,她搖頭,“我不喜歡吃雞腳。”

看著她又夾了一個小卷,他滿臉嫌棄。“那很難咬耶。”

“哪會!那是你自己牙齒有毛病。”她瞪他,狠狠的吃給他看。

單子爵以手支額,看著她的臉,眼底淨是笑意。言羽華沒發現,她已經開始有所轉變。他很期待,與真實個性的她相處的那一天。

直到桌上的一碟碟小吃幾乎已盡,言羽華和單子爵才放下碗筷,臉上隱約可見吃飽滿足的表情。

單子爵看著,知道自己的選擇正確,只有安排這樣一頓不用受人注視、毫無壓力的晚餐,才有見到言羽華臉上卸下冰霜的機會,甚至是那些隱約卻不一樣的神情,不論是哪一種,都顯現著她的真實,都令他忍不住著迷。

他不要他們爭鋒相對,經過那次的不歡而散之後,他知道,對言羽華硬碰硬不是辦法,必須改變策略。

現在方法奏效了,他想要看到更多,於是他決定使詐。

“你會不會喝酒?”

她挑起一眉,等著聽他想做什麼。

“想喝嗎?”他又問。

她依舊不語。

他故作失望,“既然你不會喝,那就算了。”

“誰說我不會喝。”她終於開口,不過眼底又充滿起戒備:“你打什麼主意?”

“你不要老是覺得我在打壞主意好嗎?我只是想喝酒,但是希望有人陪我一起喝。”是打了壞主意,所以不能讓她知道。

言羽華睨著他,還是有些懷疑。男人找女人喝酒,本來就應該小心謹慎。

“你不能喝就算了,我可不想勉強你。”單子爵一臉無辜,眼底卻閃過一抹精光。她被激到了,抓起桌上的酒杯遞到他面前。“誰說我不能喝?倒酒!”容易被刺激,真的是言羽華這聰明女人的盲點之一呀。“哦先警告你,燒酒是很烈的。”他越說就越激起言羽華想跟他比酒量的鬥志心。

“快倒酒。”

十分鐘過後,勝負已定,言羽華已經覺得頭昏腦脹了。

她平常本來就少碰酒,但卻因為不肯示弱,硬是一杯接著一杯喝,尤其是看到單子爵那彷彿在喝白開水一樣一點醉意也沒有的反應,她更倔強的不肯投降,其實她在喝第一杯時就後悔了。

單子爵睨著雙頰泛紅的她,壞心眼的勾起嘴角。“你醉了,不要再喝了。”喝到這樣就行了,否則他的計劃也會跟著泡湯了。

“我哪有醉?”她嘴硬,但是拿著酒杯要他倒酒的手已經放下了。

“好了,我認輸,是我小看了你的酒量。”他抽走她手中的酒杯。

“知道就好。”她醉眼迷濛的瞟了他一眼,一向清醒的腦袋,敵不過酒精而昏昏沉沉的。

“傻瓜,為什麼要逞強?沒有人會小看你的。”他說的是真心話。

抬眸望他,言羽華的雙眼雖然因醉而朦朧,雖然她已經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臉孔,但是她卻清楚聽見他說的話,甚至感受到他的認真。她不語,望著他的雙眼開始氤氳。

“為什麼老是這樣逞強?想休息就休息,失敗了就再重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他看著她因酒精催化而完全卸下冷漠的面容,等待著她的盔甲月兌落,流露出脆弱。

“那你呢?你不也同樣講求十全十美?”言羽華抹去眼眶的水氣,即使醉了仍然不肯輕易落淚。

“那是因為我喜歡享受勝利的快感,但你不是,你是為了要向人證明你的實力。”他看著她,一句句說穿她內心深處的心思:“你強烈的希望受到別人肯定,這樣是很累的。”

“你真的跟我不一樣嗎?你就不希望別人肯定你嗎?”她反問。

“不需要,因為我自己肯定我自己。”他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就一定會成功,不需要藉由別人的話來激勵自己。

“你那是驕傲、自以為是。”

“那是自信。”

“我也有自信。”她很固執,不肯承認他說中了自己的痛處,

“你沒有,所以才會一直需要別人的肯定。”

“我……”她想反駁,但他說的是事實,讓她啞了口。

“你沒自信,需要別人的肯定,那是因為長期受到你父親否定的打擊。”他很直接撕下她的堅強面具,不讓她再嘴硬。“甚至是……不被關心、被忽略。”

“你不要再說了!”握緊拳頭,好痛、好痛,她的心像要被撕裂,因為他句句說進她的心坎裡。

“我沒有說錯。”他終於看見了她浮現出來的脆弱。

單子爵從一開始就有企圖,他把言羽華灌醉,就是要她卸下偽裝,流露出真實的自己。因為他想證實自己心中的猜測,和那讓她改變的原因。

言羽華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她想趕快離開單子爵的視線,因為她知道自己的眼淚快要潰堤,她不要讓他瞧見。

“羽華。”單子爵跟著站起身,拉住了她。

“放開我,我們的晚餐到此結束,我要回去了。”就算手臂被他拉住,她還是背對著他。“你要怎麼回去?”“我打電話叫司機來接我。”說完,她掏出手機。“回去哪裡?”他問得直接。言羽華的肩膀因為隱忍而劇烈顫抖,她咬著下唇,強迫自己不要掉眼淚。她已經那麼多年沒哭過了,早就該忘記哭泣,她應該是很堅強的,像個男人一樣。

“你根本不想回家,你只能回公司。”

她甩不開他箝制的手,情緒終於失控,怒吼道:“你根本就不懂!”

“我是不懂,所以你告訴我。”他就是要知道,讓她變成現在這樣的主要原因。

“不要,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輕輕的搖頭。

“那我猜。”他今天一定要逼出個結果來。

“你不要這麼無聊好不好?”淚水再也不聽使喚的從眼角滑落。

“我不是無聊,我是在關心你。”

“你沒有理由關心我。”

“當然有。”因為他在乎。

“我不需要你的關心。”她搖著頭,掙月兌他的箝制,第一次不顧形象的倒坐在地上。

“說出過去有那麼難嗎?”他在她身旁蹲下,與她對視,那雙眼,競有著連他自己都吃驚的溫柔。

“你不會懂的……”她淡淡開口:“我已經好久好久,不曾看過自己的內心了。”

她回視著他,看見他眼底的溫柔與包容,自從最親愛的哥哥死後,她不曾再在男人眼裡看過這樣的神情,這讓她漸漸的撤下心防。

就這一次吧,她已經堅強了那麼多年,就允許自己再脆弱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