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嗚——”蘇深雪小心翼翼的不哭出聲音,可還是不小心發出了低微的嗚咽。

她氣自己不爭氣,可的痛苦加上這種孤立無援的感覺,讓她再也止不住奔流的淚水。

那淚原是熱的,可一自眼眶湧出便冰冷得讓她臉頰刺痛。

突然,一雙大手輕輕的覆在她後腦杓上——

她一震,倏地轉頭一看,訝異的喚道:“通……殺?”

早該在她的命令下離開的通殺,此時竟站在她身邊。他的眼睛溫柔卻又難過的凝視著她,似乎要說什麼,卻沒說。

她不想讓他看見她哭的樣子,拚命的擦著眼淚,可她越是想抹去淚水,淚水就越不受控制的自她眼底湧出。

她覺得好丟臉,因為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天塌下來也不怕的樣子,可如今卻只是因為被魏緹惡整就哭得這麼可憐兮兮。

“你走開。”她羞惱的推了他一把,“為什麼不走?”她把臉別開,胡亂的抹著眼淚。

這樣的她,讓通殺看著更心疼了。

“小姐,我不放心你,所以……”

“你敢不聽我的話?!”她氣怒的瞪著他,甚至站了起來,用力的朝他胸口槌了一下。

他文風不動的站在那兒,眼底滿是不捨。

她停不住委屈、憤怒又羞慚的眼淚,因為止不住淚,她更生氣、更激動了。

“臭通殺!我叫你走,你居然敢不走?”她用力的推了他幾把,“你給我走!現在就走!”

“小姐……”

“臭通殺!笨通殺!”她瘋了似的邊哭邊罵,然後一步又一步將他往牆邊推,“你走,滾。”

他在她身邊十年時間了,卻從沒見過這樣的她。

盡避此刻的她是這麼的刁蠻、霸道又兇惡,可他一點都不覺得生氣或無奈。這樣的她,激起了他更多、更深的歉疚及不捨。此刻的通殺是萬分的氣恨自己,為何沒守護她,以至於讓她遭到魏緹的設局及虐待。

“嗚——”蘇深雪氣得哭了。

她不斷的推他、打他,可那拳頭卻軟弱乏力。她真的好累,好痛,她真的想逃,可是不行。

突然,她彷佛全身氣力用盡,一個腿軟,整個人往下一沉——

就在這時,他一雙勁臂及時的撈住她,然後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他知道這逾越了分際,但此時的他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思考。

他只知道他想守護她,他只是想讓她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在她身邊。他願意擔她的苦,替她受罪,如果可以……他希望代替她待在魏府受魏緹的奴役。

“小姐,彆氣,彆氣……”他低沉的聲音溫柔的安撫著、安慰著她。

被他緊緊的抱在懷裡,蘇深雪緊繃的身心在這一刻得到釋放。她不怕在他面前大聲的喝湯,大口的吃肉,她不怕在他面前流鼻水打噴嚏,她不怕在他面前放又臭又響的屁,她不怕在他面前出糗,可她從沒在他面前哭……

但這一刻,她深深覺得她可以。在他身邊、在他面前,她想怎樣都可以。

於是,她再也不忍了。她牢牢的抓著他,盡情的在他面前宣洩自已的情緒。她知道他不會笑她,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覺得她孬,她不爭氣,他也會守護著她,讓她知道——天塌下來,有他頂著。

“通殺……通殺……嗚……”她將臉埋在他胸口,“我好累,好冷,手好痛……”

她像個撒嬌的孩子般向他泣訴著。

通殺忍不住輕拍她的背。這是他伴她十年來,最放肆的一次。

他是僕,而且是男僕,對於她這個小女主子,向來是保持距離的。

一直以來只有她主動的碰觸他,他從不曾也不敢觸碰她半根頭髮。

他知道自己此舉是多麼的不可原諒,也想過她可能會一把推開他,甚至賞他一巴掌,罵一聲放肆。

可她沒有,她反手抱住他,並放心的在他胸口哭泣,彷佛他是她的避風港。

他內心激動不已,也更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他為她而活,自十年前的那一天,他便為她而活。

他活著的目的便是為了守護她,不求任何回報及可能的守護她。他不曾像在乎她般的在乎過任何女子,這樣的情愫,也許不是愛情,但肯定是他心怦跳的原因。

“小姐,你想哭就哭,我會在你身邊的。”他說。

“嗯……”她點點頭,更牢更緊的抓住他。

哭了一會兒,她意識到這樣其實有點危險,要是有人來了並撞見,那可不妙。

於是,她輕輕的推開他,離開他的胸口——盡避她仍依戀著它。

“這裡不比咱們自己家,你先走吧。”這次,她不是用命令的語氣。

“我不能把小姐丟下。”他說著,小心的拉起她的手,看著她那被凍壞了的手。

當他看見她的手在經過七天勞役,已磨破皮,處處是傷痕時,他更心痛不捨,也更憤怒難消。

“小姐怎受得了這樣的糟蹋?”他轉頭看著那泡在冰水中的衣服,“我來幫小姐洗衣服吧。”

“這怎麼行?”她急忙阻止,“要是有人來了看見,那就……”

“不怕。”他一笑,“小姐幫我把風,我來洗,就像小時候那樣……”

提起小時候,她終於破涕為笑。

小時候,每當她做些調皮搗蛋的蠢事時,總是由他替她把風,有時被逮住了,他就替她頂罪。

想起小時候的他,再看著現在的他,通殺早已是一個男人了呢。

當初她留下他,是因為看他年幼可憐,抱著想保護他的心態將他留下當自己的跟班,可曾幾何時,當年那個男孩已經蛻變成一個有著寬厚肩膀及胸膛,能夠保護她的男人了。

不知怎地,她的心狂跳起來,而那是她不曾有過的悸動——

“小姐一旁把風吧。”通殺對著她笑笑,挽起了袖子。

通殺每天都悄悄的躲在隱密處,悄悄的守護著蘇深雪。

只要四下無人,他便現身幫她做好所有魏緹交付她的差事。但就因為他一直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待著,也就將魏緹羞辱她、惡整她的行徑看得一清二楚。

看著魏緹那可恨的、刻薄的嘴臉及德行,他怒不可遏。

他不只一次在心裡想……總有一天他會替蘇深雪將這一切討回來。

這日,是蘇深雪的十八歲生日。

像是知道今天是她的生辰,魏緹從早到晚安排了滿滿的工作給她,連讓她喘口氣的時間都不給,而且像是怕她偷懶似的,一整天都派人盯著她。也就因為這樣,通殺即使就在暗處裡看著、急著、氣著,也做不了什麼事。

終於到了午夜前,蘇深雪將所有的活兒都做完,得以回到那位在魏家廚房旁的小房間歇著。

一進房,她已累得動不了,砰的一聲躺在那硬又冷的木板床上。

她連咒罵魏緹的力氣都沒了,閉上眼睛,她只想立刻進入夢鄉。

突然,有人輕敲房門——

“誰?”這該死的、沒良心的魏緹,該不是還要編派工作給她吧?

是沒操到她過勞死,很不甘心就是了?

“是我。”門外傳來的是通殺的聲音,低沉而小心。

她雖然累斃了,可還是翻身爬起去開房門,房門一開,通殺迅速的鑽進她房裡,並關上門。

“通殺,已經沒工作讓你做了啦。”她說。

“今天不能幫到小姐,我實在……”

“不怪你,魏緹整天派人監視著我,你也愛莫能助啊。”她說著,又走回床邊坐下,“累死我了,全身都痛。”

通殺來到她身側,從衣袋拿出一罐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小姐,這是我今天在街市上跟一支來自西域的商隊買的羊油,很滋潤。”說著,他打開罐子,挖出一小團手指甲般大小的羊油,然後抓著她的手,幫她塗抹著。

蘇深雪猜想那應該是類似綿羊油之類的東西。從西域商隊那兒買來,也是舶來品呢,不便宜吧?

“很貴吧?”她問。

他搖搖頭,“我存了不少錢,無妨,而且今天是小姐滿十八歲的生辰呢。”

“嗯。”她嘲諷的笑,“或許就是因為是我的生辰,魏緹才特別給我一頓粗飽。”

她邊發著牢騷的時候,通殺溫柔的、小心的用羊油按摩著她的手,像是在呵護著什麼易碎的珍品般。不一會兒,她的手又暖又舒服。

她知道,那不完全是因為羊油,而是因為是通殺為她做這件事。是他的大手、他的心意溫暖了她的手、撫慰了她的心。

原來,她是這麼貪戀著他的照顧及呵護,原來她對他的感覺並不一般。

按摩完她的雙手,他就從袖中拿出一個比錢囊還大上兩三倍的錦囊。“這是老爺要送給小姐的十八歲禮物。”

“咦?”她一怔,疑惑的看著他手上的錦囊。

“我這趟去金泉城就是為了取回這些東西。”說著,他打開錦囊,拿出了一條以金線及銀線嵌合的鏈子,“還有耳環跟手煉,但是小姐要幹活,不適合戴著,不過項鍊倒是無妨,藏在衣服裡,沒人看得見。”

蘇深雪接過一看,那鏈子上綴著幾顆大大小小的珍珠,可愛卻又不失優雅。

“真漂亮,原來我爹要你去金泉城就是為了這個?”

“金泉城有最棒的金匠,老爺想給你最好的。”

她點點頭,眼眶有點溼熱。雖然她人在魏府,她爹不能來看她,也無法放下賭坊的生意,像通殺這樣整天在暗處守著她,但她知道爹的心裡一定記掛著她。

“通殺,幫我戴上好嗎?”她說著,將項鍊交到他手上。

通殺拿了項鍊,她轉了,將長髮撥到前面。通殺小心的將項鍊繞上她的頸子,為她戴妥。

看著她雪白的頸項,通殺有點心跳加速,夾雜著悸動,還有些微的羞愧及罪惡感。

他很快的將手抽回,退後了一步。

蘇深雪模著珍珠項鍊,笑著問:“好看嗎?”

“好看。”他低著頭說。

她眉頭一蹙,“你連看都沒看一眼呢。”

“我看了,好看。”他仍沒抬頭。

蘇深雪拉著他的手,頓了一下,“看著我。”

他抬起眼看著她,眼神卻閃爍。“小姐早點休息吧,我先出去了。”說著,他轉身快步的走向房門。

她還沒來得及喊他,他已經一溜煙的走了。

她忍不住輕啐一聲,“真是……我會吃你嗎?”說著,她突然想到他剛才似乎臉紅了。

為什麼?幫她戴項鍊讓他想到了什麼害羞的事嗎?

為了工作方便,蘇深雪將項錬收在房間的枕頭下,三天後的一個晚上,她幹完活回到小房間,還沒走到門口,便見魏緹從她房裡出來。

“喂,你在我房裡做什麼?”她問。

“你房裡?”魏緹哼了一聲,“你在魏家,這裡沒有你的房間。”

“什……”她把話吞了回去,她累了一天,也不想跟魏緹爭論什麼,“算了,我累死了,不想跟你吵。”說著,她便走進房裡。

突然,她發現她的枕頭移位了。她下意識的衝過去翻開枕頭,發現她藏在下面的項錬不見了。

她怒火中燒,幾個箭步衝出房間,攔下了魏緹。

“把東西還給我!”

“什麼東西?”

“你偷走我枕頭底下的項鍊,那是我爹送給我的。”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偷你東西?”魏緹哼笑,“再說,我爹給我買那麼多珠寶首飾,我平時看都不多看一眼,幹麼拿你的破項鍊?”

“魏緹!”蘇深雪一個箭步上前追著她,“還我!”

魏緹一被她揪住衣領,便發出尖叫聲,“來人啊!蘇深雪抓狂了!”

她一呼救,幾名丫鬟及護院旋即趕到,七手八腳的拉開盛怒的蘇深雪。

魏緹被她扯得頭髮衣服都亂了,一副狼狽的樣子,她惡狠狠的怒吼,“蘇深雪,你敢?!”

“小偷!”

“你無憑無據的,說什麼鬼話?”魏緹矢口否認。

“你剛才明明從我房間出來!”

“我是想看看你有沒有趁著打掃的時候,偷偷模走我家的東西。”

“你……”蘇深雪氣得一陣暈眩。

“蘇深雪,你家開賭坊,耍千什麼的也很平常吧?誰知道你手腳乾不乾淨?”

“魏緹,你少胡說八道,誰都知道來蘇氏賭坊是決計不必怕莊家耍千的!”

魏緹竟然這樣汙衊她們蘇家,實在教她咽不下這口氣,“蘇家人都講信用,都很誠實,不是你說的那樣!”

魏緹挑眉一笑,“是不是守信用就看你怎麼做吧?你最好安分的做滿一個月丫鬟,那我就相信你蘇家人都是守信誠實的。”說罷,她領著丫鬟及護院揚長而去。

魏緹一走,蘇深雪便四下找尋著可能隱匿在暗處的通殺,可她沒看見他的身影,也沒聽見他的聲音。

對於剛才魏緹的那些話,以及丟失項鍊的事,她既氣憤又委屈,她需要通殺在這個時候給她一點安慰,撫平她的情緒,可他卻不在。

她氣得都快哭了,“通殺!”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她大喊了一聲。

突然,通殺從牆外翻了進來,急急忙忙的趕到她面前,“小姐,你叫我?”

見著他,想到自己剛才受的委屈,她氣得槌了他一下,“你跑去哪裡了?!”

“我……我去幫小姐買足套呀。”說著,他拿出兩個羊毛制的小袋子,“我跟上次那商隊的人買了這個,他說晚上睡覺時套著腳丫子,很暖的。”

看著他手上的兩個羊毛袋,她皺了皺眉頭,覺得內疚,因為她不該拿他出氣。

“怎麼了?”見她紅著眼眶,通殺焦急的問:“你哭了?”

她眉心一擰,“爹送我的項鍊被偷了。”

“什麼……”他身子一震,“怎有這樣的事?”

“剛才我回來時,看見魏緹從我房裡出來,我進去便發現項鍊不見了,可她不肯承認是她拿的,還趁機羞辱我們蘇家……”

“你可看見她偷走項錬?”他平心靜氣的問。

“那倒是沒有。”她說。

“那也不能說是她拿的。”他理智的分析並提供解決的方法,“小姐先別急,我想辦法探探,若是她拿的,我一定會讓項鍊物歸原主。”

她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