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稍晚,陸功勤回來,知道風曉自向陽來探,亦十分歡喜。四人當晚就在勤學軒裡徹夜談天。

風曉說了很多他們離開後發生的事情,而他們也將來到京城後所遇到的事情告知風曉,因為風曉此趟來,就是為了將他們的情況回報給蘇雷遠知道。

風曉是自己人,陸功勤跟蘇深雪自然將之留在勤學軒宿下。

第二天,陸功勤依舊去長屋監看修繕工程,蘇深雪便決定帶著啾啾跟風曉出門逛逛。

三人行到大廳前,秦氏喚住了她——

“母親。”蘇深雪跟秦氏總保持著禮貌的距離。

“這位公子便是向陽城來的客人吧?”秦氏說話的同時,上下打量了風曉一番。

“風曉是自己人,我們一起長大的。”她說。

“是嗎?”秦氏一笑,“看來你們向陽專出俊男美女,這位公子長得實在俊秀呀。”

秦氏這麼一說的時候,蘇深雪跟啾啾都忍不住睇著風曉一笑。

“是啊,風曉可是我們向陽城的美男子。”

風曉微微皺眉,似乎是覺得自己難以擔當美男子的封號。

“你們上哪兒去?”秦氏問。

“風曉初來乍到,又從沒離開過向陽,所以我想帶風曉到處逛逛。”

“應該的。”秦氏唇角一勾,“路上小心。”

“謝母親。”她欠身,“那我們出去了。”說著,她便帶著啾啾跟風曉離開了陸府。

來到外面,風曉好奇的問:“那就是涉嫌謀害通殺的娘,還策劃綁走他的秦氏?”

“嗯。”蘇深雪點頭,問:“對她的感覺如何?”

風曉眉心一擰,嚴肅而認真的,“老實說,我不喜歡她,她身上有一股陰邪之氣。”

“是嗎?”蘇深雪很高興風曉跟她有相同的感覺。

“小姐,你可要小心這個人,她跟魏緹不同。”風曉提醒著她。

“我會的。”她一笑,“說到魏緹,她現在如何?”

提及魏緹,風曉忍俊不住的一笑,“她自從被通殺教訓了一頓後,很少在外面走動了,大概是覺得丟臉吧。”

“她活該,誰教她那樣欺負我們小姐。”說到魏緹,啾啾還有氣。

倒是蘇深雪表現得十分平靜,像是那些事都不曾發生過般。

事情過去了,魏緹也得到應有的教訓跟懲罰。說真格的,她也不樂見魏緹人生悲慘呀。

這時,一輛馬車自他們身後而來,行至他們旁邊,速度放慢並停下——

“智女。”

馬車裡傳來了熟悉的聲音,蘇深雪一聽便認出那是趙慶羽的聲音。

她訝異的停下腳步,而此時馬車的簾子掀開一道縫隙,露出了趙慶羽的半張臉。

“很久沒見了。”趙慶羽笑視著她,“你跟功勤兄近來好嗎?”

“託敦王殿下的福,我們都很好。”她說。

一聽到蘇深雪稱他敦王殿下,啾啾跟風曉立刻低下頭,恭謹而小心的低喊了一聲,“敦王殿下。”

“免禮。”趙慶羽向來不拘小節,也不愛人家對他行禮。

“功勤兄整頓長屋的事,我都聽說了。”趙慶羽笑著說,“告訴他,聖上說他做得很好。”

“我代他謝過聖上。”丈夫能得到皇帝的讚許,她十分高興。

“對了,在陸家沒發生什麼事吧?”趙慶羽問。

她搖頭,“一切安好,請殿下放心。”

“你跟功勤兄都是聰明人,我不擔心,不過……”他直視著她,熱心又真誠的說,“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避來找我便是。”

“謝殿下。”

“不打擾你們了。”趙慶羽說罷,以眼神示意車伕前行。

轉眼,風曉已經在陸府住了一個月。

風曉少言低調,幾乎不跟人打交道。大部分的時間,風曉都待在勤學軒,跟蘇深雪及啾啾膩在一起。

那些丫鬟們常常討論著風曉,在府裡與之打照面,便興奮得猶如蹦跳的小鳥。

這日,陸功勤剛自外面回來,便被喚去見了秦氏——

“母親找我有事?”

一進秦氏位在芳華院的書齋,他便看見書齋牆上掛著一件鳳袍。

鳳袍並不稀奇,但這襲鳳袍卻不一般——

鳳袍以金銀絲線交織,閃爍著動人的光芒,鳳袍上綴著珍珠寶石,華貴氣派。

這不是一般人能見到的逸品,而他也不曾見過。

他定定的望著那襲鳳袍,久久不動。

秦氏以審視的眼神窺探著他,若有所思。

“怎麼一直看著這襲鳳袍?”她問。

陸功勤微頓,然後回過頭,“請母親見諒,功勤從未見過這麼美的東西。”

“是嗎?”秦氏的唇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蘇家在向陽也不是尋常的人家,你外祖父在丹陽更是數一數二的鉅富,我還以為你對這種東西已見怪不怪。”

“這鳳袍是姨娘的?”他問。

“算是,不過這是人家送我的……”說完,她話鋒一轉,“對了,我找你來是有件事想跟你說說。”

“母親請說。”

秦氏沉默一下,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其實這件事我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說……”

“母親有什麼話請盡避說吧。”

“其實是關於深雪跟風曉的事……”秦氏一臉為難,“現在府裡上上下下都在議論著他們的事。”

陸功勤微怔,“深雪跟風曉怎麼了?”

“我聽說風曉是跟你們一塊兒長大的,是嗎?”

“嗯。”他說,“風曉遲我兩年進到蘇家,與我同齡。”

“我知道你們是一起長大的,感情自然不在話下,只不過深雪已是你的妻子,亦是咱們陸家的媳婦,成天跟一個男子膩在一起,出雙入對不說,還經常拉拉扯扯,實在不成體統……”秦氏說話的同時,細細的觀察著他的表情。

他沒說話,臉上也沒情緒。

見他似乎在思索著這件事,而且有點不悅,秦氏心中暗喜的續道:“我知道深雪她算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不過不拘小節過了頭,那可是會招來麻煩的……

她是聖上御封的智女,若傳出有損婦德的閒話來,恐怕會給她及咱們陸家惹來災禍。”

他依舊沒說話。

秦氏輕嘆一聲,“老實說,母親覺得她配不上你,以你的條件,要找個出身良好的名門淑媛是輕而易舉啊,她出身賭坊,成天在男人堆裡混,實在……唉,我是不是說太多了?”說著,她一臉抱歉。

陸功勤搖頭,“不,謝謝母親提點,我會提醒她的。”

“嗯,那是最好了。”秦氏叫他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在他面前搬弄是非,而看他的反應及表情,她想她是成功了。

天底下有哪個男人受得了妻子讓自己綠雲罩頂?光憑這一點,她就能離間他跟蘇深雪的感情。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告退了。”他說。

“你在外面忙了一天,是乏了,早點回去歇著吧。”

“謝謝母親。”他彎腰行禮,調轉身子。

而在他調轉身子的同時,眼底迸射出凌厲的銳芒。

夜深人靜,月色如水。

雖是春天,夜裡卻寒冷入骨。

半夜裡,陸功勤起身,再也不能成眠。

他不斷的作夢,不斷的夢見同一件事,同一個人,同一件衣裳……曾經猶如被黑布覆蓋的過往及記憶,慢慢的掀開來。

住進勤學軒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可他不曾因為這裡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而憶起什麼,直到今天在秦氏的書齋裡看見那件金銀鳳袍。

那是他孃親的。

那襲難得一見的金銀鳳袍是周鳳羽當年嫁進陸家時,周鑑給她的嫁妝之一。

周鳳羽一直將鳳袍珍藏著,妥帖的放在一隻木櫃中,偶爾拿出來整理欣賞一番。

小時候的他經常坐在孃親腿上,聽著她說起那件鳳袍的故事,原來那鳳袍本是他外祖母的。

因為是死去的孃親所擁有的物品,周鳳羽十分珍惜。她從不讓人碰那件鳳袍,收放或是整理都是她親力親為,就怕母親留下的物品有任何的損壞。

因為那件鳳袍,他想起了他孃親的模樣,雖然只記得幾件事情,但已足夠。

在秦氏的書齋時,秦氏親口說那件鳳袍是“人家”送的。她萬萬沒想到他會因為那件鳳袍而想起他死去的孃親吧?

必於秦氏過往欺凌他們母子的事,他其實並沒憶起。他想起的都是好事,都是溫馨的,屬於他跟孃親的時光。

但盡避沒憶起任何關於秦氏欺壓他們母子的片段,卻讓他確定了一件事——他孃親的死絕對跟秦氏月兌不了關係。

那件鳳袍是他孃親珍藏的寶物,也是他外祖母的遺物。就算他孃親臨死前,決定將鳳袍送給他人,那人也絕不是秦氏,而應該是她的親妹妹周鳳儀。

再者,若秦氏心裡沒鬼,當他問鳳袍是否是她所有之時,她合該老實的說是他孃親在死前贈與她的,而不該說是“人家”。未敢說出實情及他孃親的名字,便是心虛。

那件鳳袍讓他想起了孃親的美、孃親的溫柔、孃親的笑……她的手曾那麼溫暖的撫模著他的臉他的頭,然後輕聲的為他說故事,她是一個美好的女人,可卻被有計劃的奪去生命。

想到這些,他忍不住的緊握住拳頭,咬牙切齒。

突然,一件斗篷落在他肩上——

他回頭,看見蘇深雪就站在他身後。

“這麼冷,你怎麼坐在這兒?”她說著,在他身邊坐下。

陸功勤將斗篷的另一邊覆在她身上,然後把她攬住。她偎在他懷裡,感受著他的溫度及心跳。

“你有心事?”她說:“你今天有點沉默。”

“我向來沉默。”

“今天不是沉默那麼簡單,而是心事重重。”她捧著他的臉,定定的注視著他,“再沒人像我們這般瞭解彼此,你騙不了我,我也瞞不了你。”

迎上她幽深的、澄澈的眸子,他深吸了一口氣。

“我想起我娘了。”他深深的吐了一口氣,像是在緩和他內心的起伏及激動。

聞言,她一驚,“真的?”

他們住在勤學軒有一陣子了,可他對這兒毫無記憶及印象,更別提想起他爹孃。可現在,他卻說他想起他娘了?

她震驚,也為他高興。“太好了,你怎麼會……”

“今天我在秦倩的書齋裡看見一件金銀鳳袍。”私下說話時,他們都直呼秦氏的名。

她微頓,“金銀鳳袍?那是什麼?”

“是我孃的嫁妝也是她的嫁衣。”他說,“我一見到那襲鳳袍,腦子裡就開始有畫面了。”

她意識到一件事,狐疑的說:“你孃的鳳袍在秦倩的書齋裡,那……”

“那鳳袍是我外祖母的遺物,我娘出嫁時,外祖父便將它給了她。”他目光望向遠方,回憶著,“我想起從前娘總是小心翼翼的收藏著那件鳳袍,不是因為它價值連城,難得一見,而是因為外祖母的遺物。”

“你娘如此珍惜著的東西,不可能落在秦倩的手裡,除非她是用不正當的方法得到。”她肯定的說。

“沒錯。”他神情凝沉,“我娘就算死前要將鳳袍交給他人,也該是送回孃家,而不是轉送給秦倩。”

“確實。”蘇深雪皺著眉頭,神情嚴肅,“對了,為什麼你會去她的書齋?”

“是她要我去的。”

“做什麼?”她問。

他看著她,“要我看緊你。”

聞言,她一愣,“看緊我?我不明白……”

“她說你成天跟風曉出雙入對,拉拉扯扯,不成體統又惹人閒話。”他說,“她似乎在暗示著你跟風曉有什麼。”

聽著,蘇深雪挑挑眉,喔的一聲。

“是這樣啊……”她直視著他,眼底有一抹狡黠及頑皮,“你覺得呢?你怕我跟風曉有什麼嗎?”

“不怕。”他深深注視著她,眼底漾著愛憐,“我知道你愛的是我。”

“那可不一定。”她一笑,“風曉又好看又溫柔,而且比你還懂女人心,難保我不會動情。”

陸功勤聽著,唇角一勾,“別說笑了,我不會信的。”

“你可別以為不會。”她有幾分故意的說,“你每天在外面忙,我可無聊慘了,要是移情別戀,可別怪我。”

他蹙眉苦笑,將她攬在懷裡。

“別鬧了,你知道我在做什麼。”他沉沉一嘆,“我現在什麼都不怕,就怕秦倩對你下手。”

她抬起眼睫,一臉自信的看著他,“放心吧,我才沒那麼弱呢。”

“秦倩不比魏緹,你可別輕忽了。”

“呵呵。”她一笑,“之前是誰說秦倩都順著他,所以不用擔心的?”

他沒為自己說過的話辯駁,因為他知道自己心裡在想什麼就好。

“總之你要小心,別讓她有機可乘。”他耳提面命著。

“我知道了,喔對了,今天我碰見敦王殿下了。”她說。

聞言,他一頓,“是嗎?”

“在街市上。”她輕輕的抓著他的大手玩著,“他要我轉告你,聖上知道你為長屋的居民們做的事,對你讚譽有加,還有他說不管你有什麼事需要他幫忙,盡避去找他。”

他沉吟片刻,“嗯,我知道。”說完,他突然將她攔腰橫抱起來。

她嚇了一跳,嬌呼一聲,“做什麼?”

“冷死“,我們快回被窩裡去吧。”他說。

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你不是睡不著?”

“是有點,所以——”他深深注視著她一笑,眼底閃動異采,“你也別睡了。”

“咦?”她先是一怔,旋即反應過來,然後羞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