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又一個月過去,一切如常,秦氏也未有動作。

陸功勤一樣樣的接手管理陸家的物業,而秦新也幾乎將所有事情交付給他,陸功在每天不是在茶樓喝茶玩鳥,就是出城騎馬射獵,在所有人眼中看來,陸功勤已幾乎掌控了陸家,成了當家。

可陸家的賬本在秦氏手中,經手所有收支的也是她。

這天,她又將陸功勤喚到書齋,然後將內帳交給了他。

“功勤,以後帳就讓你來管吧。”她說,“你是陸家的嫡子,這些事本來就該交付到你手上。”

陸功勤瞥著牆上那襲鳳袍,臉上沒有情緒。

“母親,我恐難擔此重任,還是請母親繼續管著吧。”他淡淡的說。

“你不能擔此重任?誰能?”秦氏說著,抬手輕抹眼角,感傷的說:“我相信老爺子跟你爹在天之靈,盼的就是這一天啊。”

“我未返回陸家時,這些事都是功在跟舅父在打理,恐怕他們……”

“你舅父終究是外姓,而功在……唉。”她一嘆,感慨的道:“他是我自己生的、養的、慣的,我哪裡不知道他有多少斤兩重?他是無法打理陸家物業的。”說著,她拉起他的手,拍拍他的手背,“老天有眼,幸好你回來了。”

秦氏所有的作為,都不是因為她真心想把陸家的一切交到陸功勤手中。而是為了對他施恩,拉攏他,取信他,然後控制他。

如今他背後有敦王,又是擁有御賜黑虎袍及將人封號的人,對他下手不只是冒險,簡直是愚蠢。

但蘇深雪不同。她家裡開賭坊,本就配不上陸家跟周家,要不是她幸運追回皇貢,也不可能擁有智女封號,並被周鑑所接受。

只要她逮到機會除掉她,然後再安排一個聽命於自己的女子嫁給陸功勤,幫他生幾個孩子,陸功勤往後便完全受她掌控了。

“功勤,你是陸家的希望,我若能把陸家交到你手中,日後九泉底下見了先人也不感慚愧。”

這時,陸功在進來,見秦氏跟陸功勤在說話,一臉不悅。

雖說他知道秦氏這一切的作為都只是為了控制陸功勤,可看她整天誇著陸功勤,還把所有生意及物業都交給他打理,過往受寵的陸功在還是非常不快。

“有事嗎?”秦氏問。

“孩兒有事跟娘商量。”他說著,斜瞪了陸功勤一眼,像是在對他說“你該滾了”。

“我跟你大哥在談正事。”秦氏說。

“母親,”陸功勤站了起來,“既然功在有事跟您說,那我就先告退吧。”說罷,他轉身走了出去。

他一走,陸功在便捱到桌旁,氣呼呼的道:“娘,聽說您要把賬本給他管?”

秦氏白了他一眼,訓斥著,“就知道你沉不住氣,你怎麼就是不成材?”

“娘,您不覺得您對他好到過火了?”

“你明知道我是在演戲。”

“可我心裡不舒坦啊。”

她瞪了他一眼,“你不爭氣,我才心裡不舒坦呢!”

“什麼……”

“看看人家多會做事吧!”秦氏說:“我還真希望他是我生的。”

“娘丨”陸功在一聽,火都上來了。

別人看扁他便罷,他可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子啊!她怎能說這種話來打擊他?

“您說這話,教我怎麼……”

“我說這些話是要你爭氣。”她神情凝肅,“我是恨鐵不成鋼呀!成天只想著吃喝玩樂,你幾時認真想過要打理陸家的物業?”

“有您跟舅父,我還……”

“我們都不會死?”她打斷了他,“難道等我們死了,陸家也亡了?你跟雙雙成婚至今都兩年了,她的肚皮還沒個動靜,可你成天只會……”

“雙雙肚皮不爭氣也怪我頭上?”他不服氣的叫嚷著。

她懊惱的瞪著他,“我可跟你說,要是陸功勤跟蘇深雪先有了陸家的香火,有你受的。”

他一臉懊惱又懊喪的低頭不語。

“行了,不說這個,你找我有什麼事?”她說著,喝了一口茶,順了順氣。

“我沒零花錢了。”他說。

“不是兩天前才給你?”秦氏雖嘀咕著,卻還是起身走至櫃前,打開櫃子,拿出木匣,從裡面拿了三個銀錠遞給了他。

“拜託你省著點用。”她說。

“知道了。”他迅速的拿了銀兩,旋身便走了出去。

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秦氏不自覺的嘆了一口氣。旋即,她想起自己剛才提醒陸功在的那些話——

要是陸功勤跟蘇深雪先有了陸家的香火……是啊,這件事可不能發生呀。陸功勤如今儼然成了陸家的準當家,若是蘇深雪在此時懷了陸家的骨肉,甚至為人丁單薄的陸家添丁,那地位肯定大大提升。

她現在收買的是陸功勤的心,可她感覺得到蘇深雪並不是那麼容易聽話的人。

有蘇深雪在陸功勤身邊,肯定會增加她徹底控制陸功勤的難度。

這麼一想,她越發覺得該儘速“處理”掉蘇深雪。

她該如何處理蘇深雪呢?才忖著,她心裡已經有了想法——

“哼哼——”她冷冷哼笑,眼神陰沉。

蘇深雪已經連續吐了三天了。

她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事正在發生,她應該覺得欣喜,她也確實感到欣喜,可是……她同時又覺得彷徨不安。

從自己遲到的月事判斷,她想自己許是懷了身孕。

能懷上自己心愛男人的孩子,固然是件幸福的事。可一想到自己不知哪天就會從這個時空消失,丟下她愛的及愛她的所有人,她又覺得難過。

人與人之間一旦有了情感的聯結,那便會產生分離的痛苦。若是血緣的聯結,那恐怕就不是痛苦能形容的了。

看她吐得一塌糊塗,陸功勤緊張的幫她找來大夫。大夫一把了她的脈,便恭賀著他,“陸大少爺,恭喜啊,大少女乃女乃這是喜脈呀。”

聞言,陸功勤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反倒是一旁的啾啾跟風曉興奮的大叫。

“天啊!小姐有身孕了?!”

陸功勤恍然,“身……孕?”

“是的,少女乃女乃已經懷有兩個月身孕了。”大夫笑說。

陸功勤一時反應不來,整個人儍住,良久,他才疑惑的看著蘇深雪,“我……我們有孩子了?”

他那彷佛受到驚嚇的反應,讓她有點想笑。“應該是吧?”

陸功勤沉默了一下,然後像是終於回神般的笑了。“我要當爹了?我要當爹了?”

“通殺姑爺,這真是太好了。”啾啾難掩歡喜。

“看來我得儘快迴向陽城跟老爺報告這個好消息……”風曉興奮的說。

“大夫,”陸功勤一臉緊張,“我需要注意什麼或做什麼嗎?深雪的身體還好吧?孩子還好吧?”

見他緊張得有點不知所云,大夫忍俊不住的笑了。

“大少爺寬心,少女乃女乃的身子還不錯。”

“不,你不知道,深雪她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而留下病謗,去年年底也曾經大病一場,所以……”

“不管少女乃女乃先前的狀況如何,現下的她很好。”大夫安撫的一笑,“你就安心的等著孩子出世吧。”

“謝大夫。”陸功勤衷心的感謝著他,“啾啾,風曉,替我送大夫出去。”

啾啾跟風曉答應一聲,便送大夫離開勤學軒。

房裡,現下只剩下他跟蘇深雪。蘇深雪坐在床沿,若有所思,臉上並沒有太多喜悅。

他不禁疑惑,“深雪,你不開心嗎?”

“不,我……”她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心情。

懷了心愛男人的孩子,她當然開心。可是接下來呢?在現代,周耘嘉的身體還等著她回去呢。若她沒回去,周紜嘉是不是會變成所謂的植物人呢?

若她變成植物人,依台灣的現行法律是不能進行安樂死的。那麼……她爹地媽咪便要照顧她一輩子嗎?

她不想失去這兒的家人,可那兒的家人也正等著她。她怎麼辦?跟蘇雷遠、陸功勤等人的聯結未斷,如今又多了一個孩子,她該何去何從?

想著,她竟忍不住慌到掉下眼淚——

“深雪,為什麼哭?”陸功勤疑惑的看著她,“你……不高興嗎?”

“不是,”她搖搖頭,胡亂的抹去眼淚,然後撲進他懷裡,“我只是很

怕……”

“你怕什麼?”他問。

“我怕我會離開你還有孩子……”她說。

聞言,陸功勤心頭一緊,“你在胡說什麼?你怎麼會離開我跟孩子?”說著的同時,他想到自己及她的孃親都是在他們很小的時候便離世的。

因為這樣,她感到害怕嗎?他們都太早失去母親,所以她擔心自己也是個會很早便離開孩子的母親嗎?

“深雪,不會的。”他將她緊緊的攬在懷中,“你會長命百歲,我會好好照顧你,不會讓你離開我跟孩子……”

“……”他不明白,他根本不知道她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更不知道她將如何離開這個世界。

而她,根本無法對他解釋。

“你知道嗎?我現在覺得很幸福。”陸功勤說著,輕輕的在她額頭上吻了一記,“我從沒想到自己能擁有你還有你的愛,如今,我們又有孩子了,老天爺,我的心情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她聽得出他聲音裡的激動跟欣喜,因為知道他有多麼的歡喜,她更覺得難過不捨。如果有一天她離開了他,他該如何是好?他能好好的活下去嗎?

“通殺,我真的真的很愛你……”她將臉埋在他胸口,哽咽的說。

“我知道……”

“所以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不管是以什麼方式離開你,都要記得我是愛你的。”她抬起臉,眼眶噙著淚,“你不可以怨我,恨我,好嗎?”

陸功勤真的不明白她為何說這些話,因為這真的不像是生性開朗的她會說的話。人家說懷孕的女人都多愁善感,難道是這原因?

這麼一想,他釋懷了。

為了不讓她繼續繞著這個話題說,他敷衍著她,“行,我答應你,我都答應你。”說罷,他低頭吻住了她的唇,不讓她再多說半句。

蘇深雪懷孕之事,很快的便傳進了秦氏耳裡。

她第一時間便趕至勤學軒向陸功勤及蘇深雪恭賀,並說了些言不由衷的場面話。

事實上,蘇深雪懷孕之事加深了她內心的不安及惶恐,也迫使她必須儘快的找個殺人不見血的方法以除掉蘇深雪這個眼中釘。

這天,她約了蘇深雪跟於雙雙到城裡一間註生娘娘廟參拜。一行人加上隨行的丫鬟共八人,浩浩蕩蕩的便離開了陸府。

參拜完畢,秦氏提議到附近的鹿鳴苑走走。

鹿鳴苑是前朝貪官所有,新帝即位後將之整修並開放給一般百姓遊憩,苑中因養有二十多隻鹿,而取名鹿鳴。

一行人來到苑中涼亭,便在此歇下。

涼亭位在人工湖的中間,有一長橋聯接陸地。八人在涼亭裡歇腳聊天,還吃了剛才用來參拜註生娘娘的糕點。

食畢,秦氏便說顧慮蘇深雪剛懷有身孕,不宜勞累及受寒,提議返回陸府。

蘇深雪求之不得,老實說,雖然她跟她們看來相安無事,彼此也都十分客氣,但跟她們在一起真是有夠彆扭的。

“趁天還亮,咱們回府吧。”秦氏說著,先站了起來。

於是,大家也跟著她站起,並陸續的往橋頭走去。這時,秦氏跟於雙雙使了個眼色——

於雙雙看了她一眼,點點頭,便邁開步伐走向蘇深雪。

“大嫂,我扶你。”於雙雙未等蘇深雪婉拒,便一把挽住她的手。

“不用,謝謝。”蘇深雪真受不了這種虛情假意。

“不成。”於雙雙緊緊的箝著她的手臂,“大嫂現在只有兩個月身孕,胎氣還不穩呢,要是跌倒可是會動胎氣的。”

蘇深雪蹙眉,她才沒那麼嬌弱呢。只不過盛情難卻,要是她堅持不接受於雙雙的好意,恐怕會讓人覺得她不近人情。

就這樣,於雙雙扶著她過了橋。橋身接近陸地處有一段沒有欄杆,可以近距離的看見水裡的植物跟魚。

這時,於雙雙驚呼一聲,“唉呀!我看見一條金鯉!”說著,她硬把蘇深雪往水邊拉。

“人嫂,聽說看見金鯉會有好運氣。”她將蘇深雪緊緊的拖住。

此時,蘇深雪已感覺到不對勁而有了防備。

“真有金鯉?”秦氏此刻也捱了過來,站在蘇深雪的身後,她又跟於雙雙使了個眼色。

她要於雙雙推蘇深雪下水,此時的湖水還很冷,她剛懷上身孕,一個不小心是會流掉的。

暫時除不掉蘇深雪,至少能先除掉她肚子裡的陸家骨肉。而她站在蘇深雪身後,便是要掩護於雙雙。

可她們不知道的是,蘇深雪已經有所警覺,而且因為她體弱,蘇雷遠在她幼時便請了退休的教頭教她練功練氣,她雖常常打混模魚,可還是學了幾招。

那幾招或許對付不了真正的武林高手或是壯漢,但對付女人卻是綽綽有餘。

當於雙雙伸手推她之時,她及時的反制,巧妙的借力使力,反倒教推她的於雙雙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往湖水倒去——

“唉呀!”於雙雙驚叫一聲的同時,已跌進水裡。

“啊!救命!快救命啊!”於雙雙渾身溼透,狼狽的呼叫著。

未料事情變成這樣,秦氏一臉驚愕。“快把二少女乃女乃拉起來!快!”

這時,幾個丫鬟快步上前幫忙,七手八腳的幫忙把於雙雙從水裡撈起來。

於雙雙冷得癱坐在水邊打哆嗦,“好冷啊……好冷……”

蘇深雪險些大笑。不是她幸災樂禍,沒有同情心,而是這一切實在太好笑了。

看著本想推自己下水的於雙雙那狼狽的模樣,她忍不住的想笑。

“雙雙,人家都說遇水則發,我看你就要發了。”她努力的憋住笑,然後遞了手絹給於雙雙,“來,擦擦臉吧。”

於雙雙瞪著她,羞惱極了。

秦氏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安撫她,她已經哇的一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