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穆熙春低頭看著對她齜牙咧嘴的後一,惱火的指著它,“還叫?這兒可是我穆熙春的地盤,你咬破我的褲子,我還沒跟你算帳呢!”

“齁齁!”這個兇悍的穆熙春竟然是天帝替孫不凡相中的女人,真是令人吃不消。

唔……天帝的品味果然與凡人不同,居然想把這個渾身上下像是長滿了刺一樣的女人配給他的寶貝兒子。

聽見它奇特的狗吠聲,穆熙春愣了一下,但又立刻板起臉,“再叫,本姑娘就把你宰了!”

迎上她圓瞪的杏眼,後一先是怔住,然後又開始懷疑。這隻母老虎真是天帝萬中選一的準媳婦?她真能帶給孫不凡幸福?

不不不,肯定是哪裡出了謬誤!

孫不凡濃眉一糾,“欸,它可是我的狗。”

“我知道它是你的狗,所以……現在你就給我帶著你的狗滾出去。”

看她態度強硬,一時半刻怕是得不到什麼結果,他也不想跟她硬碰硬。

“我會再來的。”他說,“這間鋪子,我誓在必得。”

穆熙春秀眉一橫,“走著瞧。”

城中,攬月閣。

攬月閣是間酒樓,也是男人的溫柔鄉。

可它雖是青樓,卻不是衚衕裡的那些暗娼私窯可比擬的。這裡的姑娘全是經過長期教,嚴格篩選的頂尖清倌,她們不只貌美如花,還身懷各種才藝。

有的懂得音律樂器,有的能吟詩作對,有的能似蝶兒翩然起舞,有的則有天籟般的歌聲……她們賣藝、賣笑,但不賣身,想與美人一夜溫存,還得姑娘們點頭。

在這兒就算喝杯茶都不便宜,能進得了攬月閣大門的,非富即貴。

今晚,孫不凡踏進了攬月閣的大門。

但他不是來聽曲看舞,更不是來尋花問柳,而是來拜門問路。

饕餮即將在京城開設分館之事,許多人都知道,但因為收購鋪子實在花了太多時間,因此近期陸續傳出一些“藥餮將鎩羽而歸”的消息。

他今日便是為了些事來拜會攬月閣的店東,人稱“柳老闆”的柳朝曦。

柳朝曦原是京城名妓,三十歲那年替自己贖了身之後,便在舊時多位恩客的幫忙下開了攬月閣。

她人脈廣闊,人情練達,不及十年便將攬月閣經營成如今這番榮景。

攬月閣的客人不乏達官顯要、王公貴族、仕紳強豪、也有風雅的文人……在這兒,訊息發達,不管是從外面帶進來的,還是從裡面傳出去的,都能很快的在京城裡傳開。

而他,希望所有人知道他孫家的饕餮京城分館是開定了。

於是,他讓姜延秀替他在攬月閣包下一個廂房,並將攬月閣裡最貴的歌妓請到廂房中表演。

他點名最貴的歌妓為的不是聽那“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聞”的天籟美聲,而是為了引來柳朝曦。

能請得起昂貴歌妓的總不會是尋常的客人,身為老闆的她一定會親自到廂房中來打聲招呼。

丙然,才聽了兩首歌,喝了幾杯酒,廂房外便傳來柳朝曦的聲音——

“兩位公子,打擾了。”

“哪位?”姜延秀問。

“柳朝曦。”

“請進。”

一經獲允,她開門走了進來,身後還跟了兩名正在習藝的小侍女。

柳朝曦如今已近四十歲的婦人,臉上雖看得出歲月的痕跡,卻是體態依舊、風韻不減。

“露兒。”她一進來便喚著那歌妓問:“你可有好好伺候兩位公子?”

“柳姨,露兒當然沒有怠慢。”

柳朝曦一笑,便朝著孫不凡的臉望去。

她至今在紅塵中也已打滾了二十多年,見過的人多如過江之鯽,眼前的人是龍是鳳,她一下子就能看出。

見這人風采出眾、氣宇非凡,眉宇之間雖透露著英氣及霸氣,卻又沉斂而不張狂,她便知道他不是尋常出身,也立刻能判斷出眼前兩人誰是主、誰是從。

“公子十分面生,想必不是京城人士,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出身何處?”

孫不凡態度從容自若,面帶微笑,“柳老闆,在下孫不凡,是慶春城人士。”

柳朝曦一聽見他的名字及出身,就立刻知道他便是傳聞中想在城南開設大型茶樓的饕餮小老闆。

“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得見,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

“柳老闆你客氣了,在下不敢當。”孫不凡不卑不亢,應對得宜,“柳老闆請坐。”

她頷首微笑,坐了下來,然後幫他S了杯酒。

“久聞孫家的饕餮茶樓將在城南開設分館,半年來不斷的收購鋪子,卻因為穆家麵館不願搬遷而一直延宕著。”柳朝曦笑問:“如今孫公子親自前來,想必是已經解決了?”

“柳老闆真是了得,連這樣的事都難逃你的耳目。”他說。

她一笑,“這攬月閣來來去去的人那麼多,什麼都聽得到。”

在攬月閣什麼都聽得到,當然也什麼都傳得出去。孫不凡想,饕餮即將無功而返、鎩羽而歸的傳聞必然也在這傳過。

“實不相瞞,那件事仍未解決,而在下便是為了那間鋪子而來。”他臉上帶著笑意,顯得泰然自若。

“事情未解決,公子臉上卻不見一絲憂色?”‘

“眼前雖未解決,卻不代表解決不了。京城裡都在傳著,說我孫家即將中止開設京城分館的計劃,那可沒有半點兒是真。”

柳朝曦微頓,然後深深的注視著孫不凡,已然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

她笑睨著露兒,“露兒,你聽見了吧?若再有人提起饕餮的事,你知道怎麼說了?”

“露兒明白。”露兒聰敏伶俐,一點就通。

孫不凡拱手一揖,“在下多謝柳老闆。”

“哪兒的話,公子以後要多多捧場才是真的。”

“當然。”

說著,他與柳朝曦的目光對上,兩人互視一笑。

孫不凡與姜延秀離開時,柳朝曦親自送他們下樓出門。

兩人甫走出擅月閣,身後便傳來聲音。

“喂!原來你就是孫不凡?!”

孫不凡回過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孔——李牧。

“你……你是衝著‘小春’去吃麵的那個人?”他不知道他的名字。

李牧衝上前,“本公子叫李牧,不叫‘那個人’,還有……”他惡狠狠的瞪著他說:“小春不是你叫的。”

“我愛叫她什麼隨我高興。”孫不凡唇角一勾,笑得有幾分挑釁。

他哼了聲,“告訴你,饕餮別想趕走穆家麵館,本公子一定會保護小春的。”

見他儼然一副護花使者的架式,便可知道他對穆熙春真的是一往情深,一片痴心。

“李公子如此長情痴心,真是令人感動敬佩,不過……”孫不凡笑睇著他,語帶調侃,“你拿什麼保護她?每天去吃麵?”

說著,他上上下下的把李牧看了一回。

“瞧你已經把自己吃成這樣,如此下去,那位小春姑娘還看得上你嗎?”

“你!”李牧被糗了,自然十分氣憤,卻又一時反駁不了。

雖佔了上風,但孫不凡不覺得得意,因為要對付這樣的傻瓜,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

李牧吃了悶虧,滿臉不甘心,“總之我警告你,不要再去打擾小春,要不然我……”

“你怎樣?”孫不凡濃眉一糾,往前一步的欺近他。

他高了李牧一個頭,居高臨下、目光睥晚,李牧被他那氣勢一壓,立刻閉上了嘴。

“穆家的鋪子,我孫不凡是要定了。”他說,“你若為她好,就勸她早早接受我的條件,別再做無謂抗爭。”

李牧瞪大眼睛,“你、你……你這是威脅恐嚇……”

“威脅如何?恐嚇又如何?我孫家的饕餮還不曾在哪兒開不了業,就算是京城也不例外。”說罷,他轉了個身,邁開大步走開。

李牧虛張聲勢的在他身後大吼大叫,“喂!孫不凡,我可不怕你!小春也不怕你,你走著瞧!”

“孫少……”姜延秀眉心一皺。

“別理他。”孫不凡淡淡地說。

姜延秀頷首,沒再說什麼,可他聽見了孫不凡剛才的話,也記在心上了。

他要李牧轉告那個小春,要她家別再做無謂抗爭,是否意指為了收購穆家的鋪子,縱使要使出非常手段也行?

威脅如何?恐嚇又如何?我孫家的饕餮還不曾在哪兒開不了業,就算是京城也不例外。

沒錯,穆家確實延宕了整個京城分館的開業計劃,如今勞動孫不凡親自出馬,更教他姜延秀成了一個無能之人。

他不能再放任穆家胡鬧了,他得想想法子趕走他們,否則日後,他在這一行恐怕很難再混下去。

“孫少還想去哪兒繞繞嗎?”他問。

“不了。”孫不凡一副歸心似箭的樣子,“後一還在客棧等著我呢。”

平時後一總是跟前跟後,但因為不方便將它帶進攬月閣,於是今日將它關在客房中。他想,它此刻應該已經因不耐久候而吵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寧了吧?

“你回去歇著吧。”他遣姜延秀回去,“不必陪我回客棧了。”

“是。”姜延秀彎身一揖,轉身離去。

孫不凡一個人走回了廣明客棧,一進門,客棧的夥計便上前迎接,“孫少,您回來了。”

“嗯。”他立刻問道:“後一沒吵吧?”

夥計搖頭,“沒吵,它一直待在房裡。”

“是嗎?”他疑惑,卻又鬆了一口氣。

後一既黏他又任性,他記得自己有幾次出門沒帶它隨行,它便氣得鬼吼鬼叫,甚至咬爛桌椅、到處便溺,搞得屋裡亂七八糟,臭氣沖天。

可這次,它竟乖乖的等他,看來,它也漸漸馴順了。

於是,他上樓回到天字一號房前,打開房門喊著,“後一,我冋來了。”

房裡安安靜靜,而後一也沒有撲上來迎接他。

“後一。”他疑惑又莫名不安的走了進去。

天字一號房的前段是個客廳,穿過兩道拱門跟簾幕後才是寢室。

他往後走,“後一?後一?”進到寢室,依舊不見它的身影。

正覺得有異,想回頭去詢問客棧夥計,他忽見寢室邊上的一扇窗已經整片被咬爛且掉在地上。

“糟了!”

孫不凡立刻上前捱近窗邊,往下一看。

這裡雖是二樓,窗外卻有一道寬約一尺的平台,平台下有齊高的樹木,枝葉十分茂密。

看來,後一是從窗子跳了出去,再順著那樹的枝幹落地跑了。

“後一,你這惹事的傢伙!”

不必多猜,它一定是循著他的氣味去找他了。孫不凡立刻轉身並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