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闔上卷宗,林宥箴轉了一下脖頸,目光移動間,覷見時鐘顯示時間都七點多了。前手留下的案件近三百,這麼多卷宗資料實難一口氣消化。她下午費了些時間,將案件分類,想不到尚未完成所有案件,一眨眼都七點多了。
側首看著另兩張已熄燈的辦公桌,他們離開前有和她打招呼,遠新學長要回宿舍整理行李,柏毅學長跟著去幫忙,她想她也該回去整理才是,昨日已先將寄來的行李搬進宿舍,但那一整箱的物品都還沒拆箱。
必了燈,她拎起包包,機車騎出地檢署時,才想到晚餐問題,思索一會,她決定買些較柔軟的麵包和蛋糕就好,在一間烘培坊,挑了一袋麵包,回到宿舍大樓,剛過八點。
步出電梯時,恰與隔壁座電梯上來的人遇上,她微瞠美目,訝聲“學長?”
“到底是叫哪個學長?”黃柏毅見她一臉訝然表情,實在逗趣,忍不住抬手揉亂她一頭可愛短髮。
“兩位學長”她模模發,順順被弄亂的髮型,“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那你怎麼會在這裡?”黃柏毅反問,
“因為我——”T倏然明白了,遂睜大了眼,看著傅遠新。
他懂她眼神只微笑,“第幾個巧合了?”
“不是吧?你也住這樓?”黃柏毅看看兩人,也懂了。
“我就住這裡,”她晃晃手中鑰匙串,朝著屋子方向走去,“你們才剛到嗎?”
“東西整理一半,先去吃飯,”黃柏毅站在傅遠新身側。
“你吃過了嗎?”傅遠新停步時,才發現她宿舍是她對門那間,他站在自家門前看她。
“我去買了麵包和蛋糕”她晃晃手中提袋。
“那是你的晚餐”傅遠新掏出鑰匙,手裡也有一個塑料提袋。
“對啊,就覺得……”她笑了一下,“麵包比較軟”
“還牙疼啊?”黃柏毅拿過傅遠新手裡的袋子,走了過去,“喏,給你。”
“什麼?”她看著紅白相間的塑料袋,愣愣的。
“椰子水,退退水”她接過,黃柏毅才又說:“遠新找了幾家水果行才買到的,本來想打電話給你,問你住哪一樓,再拿過去給你,想不到這麼巧,你就住她對門”
她呆了呆,回神時,欲尋那人身影,只來得及看見對門他已進屋的身影’
她調回目光,微微一笑。“謝謝”
“我就說呀,在男人堆裡工作很棒是吧?上火還有人幫你買椰子水降降火。”
林宥箴笑一下,打開門鎖,問:“學長進來坐嗎?”
“我要過去幫遠新整理,晚點有時間再過來。”說話時,黃柏毅從微敞的門縫往內看。“你什麼時候搬進來的?”
“昨天啊,不過我也還沒整理,裡頭一堆紙箱,學長住哪層?”
“我住家裡,我又不像你們都外地來的”說罷,他轉身回對面。
“晚點見”
她應一聲,反身打算關門時,對面大門開著,他們現在討論傢俱擺放,接著就看他們推移著客廳的長椅、
看了一會,她掩上門,她將椰子水放進冰箱,倒了杯鮮女乃,一面咬著麵包,一面拆開紙盒,把物品取出擺在該擺放的地方,這裡隔音效果似乎不太好,黃柏毅的聲音時不時透過門板傳了進來。他棒著馬克杯喝鮮女乃時,還聽見他哈哈哈的朗笑聲——像遠新學長那樣安靜的人,息能把柏毅學長逗得哈哈大笑呢?
她又咬了一口麵包配一口鮮女乃,感覺牙齦還是脹脹痛痛的,她咀嚼得很慢,猶豫著是不是要去找牙醫洗個牙時,門鈴響了起來。
放下杯子,頰邊還鼓著一口未嚥下的麵包,她開了門,隨即聽見門外男人哇哇嚷著,“林宥箴你實在很沒警覺心,有人按門鈴,你怎麼能開?你不是應該先確認對方身份嗎?萬一遇上惡徒,你怎麼辦?”她怔怔看著面前說話的黃柏毅,道:“因為你有說會過來,我想應該是你”
“如果不是我呢?”
“但是是你沒錯啊。”而且這裡是檢察官的宿舍大樓,那是隨便一個外人就進的來的。
“……”黃柏毅眼珠子快瞪出來。
“不是趕著回家?”黃柏毅走了過來,提醒著。
“哦對,”黃柏毅看著林宥箴“我家人找,得回去了,下次有空再來參觀你宿舍,走啦。”
暗遠新目光從離開的那道背影收回來,看著前面女子,唇邊有圈乳白色,再見她頰邊鼓著,手裡還拿著可沒幾口的麵包,樣子帶了點孩子氣的可愛,他看了眼她面前的麵包,問:“晚餐還沒吃完?”
“嗯,”她用力點了一下頭。快速咀嚼了“幾下,口裡食物吞嚥後,才又開口,:“邊吃邊整理,學長那邊都好了?”
“還沒,先把今天用的上的用品整理出來,其他的慢慢來”
她點點頭,無語,只直看著他,心裡想的是,他是過來閒聊,還是有正事?
“這裡……”傅遠新盯著她的唇,指尖指著自己的唇緣。
她不明所以,幾秒後才懂得了他的意思,抬手抹過唇緣。見到指尖上的淡白色,有點尷尬。
“我是來問問看,你這邊有沒有拖把可以借?我那邊宿舍退了後,想著拖把也髒了,乾脆就扔了,忘了這邊也得買新的”話才說完,她一轉身走到前頭空間不大的陽台去到來拖把。
“這裡,你用吧,不用急著還”
暗遠新接過時,看著他的唇。“好點沒?”
她愣了半秒,才明白他意思,她搖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沒有”
“椰子水喝了嗎?”
“啊,我打算吃飽再喝的,還放在冰箱裡,”
“要真的不行,還是得去看牙醫。”
她點頭,“我知道,”
“那我先回去了,”
見他要走,她忽喊住他,“學長”他回身時,她微笑道:“那個椰子水,謝謝。”
其實他沒什麼特別心思,他只是想著他曾經在他與張子潔吵架時借了雨傘傍他們,知道椰子水能退火,便買了給她,算是還個人情。
“沒什麼,那……]他停了幾秒,對她伸長空著的手,微微笑開,“新同事,新鄰居,以後請多指教”
她想了一下,探出手,輕握住他手掌,“學長,請多指教、”
收回手時,她只是想學長的手好溫暖。
罷調任過來,尚未訂庭期,兩人這兩天皆忙著整理手中卷宗。
林宥箴看著卷宗夾裡附上的照片,再看看筆錄,“柏毅學長,上次你們說的雨夜怪客。是不是留下蘋果麵包和無敵鐵金剛公仔?”
“對呀,”辦公桌隔板不高,黃柏毅看了過去,仍能看見她脖頸以上,見她微低臉。像在翻看什麼,他問:“那案子在你手上?”
“對,剛剛才翻到,上次吃飯時聽你們說起這個案子,有留下印象”
“那件新聞你不知道?”傅遠新也在看卷宗,他停下工作,偏首望向右側辦公桌
林宥箴抬首,臉蛋朝左方偏去,目光在他眼鏡上停留幾秒,看著他說?“我其實很少看新聞,也沒時間看報紙,有時候我知道的案件,都是同事間傳開的。”她笑一下,“我不太相信記者,總覺得新聞的真實性令我懷疑,但是我現在要處理記者的案子,感覺有點微妙。”
“雖然媒體不可信,不過還是要留意新聞,有時候也能從中學習一些偵辦經驗。”傅遠新不緊不慢的說著,姿態柔和,像在指導學生,“好比幾個月前咖啡店雙屍命案過程中是不是有什麼缺失,這個都可以拿來提醒自己面對工作時的態度。”
她想了想,緩緩笑開,“嗯,學長的話很有道理。”
“你要穿被害人來問話嗎?”黃柏毅問了問。
她看看筆錄資料,搖首說:“暫時沒這個打算,傳來問了,我相信內容也差不多,而且被害人。而且讓被害人再次回想案發經過,我怕他心裡會有陰影。”
“你們女生說考慮的,就是比我們男生細膩,要換著是我另外幾個這案子,我——”話未竟,電話響起,黃柏毅看看錶,應了幾聲後,隨即掛斷。他收拾著桌面,怨道。“剛剛才想說都要中午了,一大早沒接到電話,今天應該就這麼平靜度過了吧,還想說等等要約你們去餐廳吃牛肉麵,想不到連午飯都沒得吃,得先出去相驗。”
“柏毅學長很愛這牛肉麵?”林宥箴看著他抓了他辦公桌後衣帽架上的襯衫和西褲,只覺疑惑。
“員工餐廳最好吃的就是牛肉麵啊,而且昨晚幫遠新整理他宿舍,他說了要請我吃飯的”傅遠新人桌後走出朝傅遠新泡了一下眼,“欠著,明天還”
暗遠新笑。“那有什麼問題”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林宥箴納悶的開口:“為什麼他要帶衣服出去?”就算要帶也是那件法袍吧,但外勤並不需要法袍啊。
“之前聽他抱怨過一次外勤遇上的是腐屍,那天穿出去的衣服怎麼洗都有味道,最後只能報廢,所以他有備一套外勤穿的衣褲,”
“你也有一套相驗時候穿的?”她側首看著他
“有,輪值外勤才穿”隔板雖不高,能見著她五官,但他還是稍退椅子,直接看向她,“你沒有嗎?”
他搖首。“沒有,不過。我外勤時穿的衣服會挑比較不容易沾氣味的,象冬天時,外勤就不穿毛衣,這是之前在司訓所時一個老師教的”
他沒說話,只看著她,她納悶時,他忽指著唇角,問:“有沒有好一點?”
“有”她點頭,彎起眼睛笑,“昨天喝了椰子水,還用優碘漱口水,早上起來就感覺有好一點,好像沒有那麼腫了”
“如果能早點下班,你還是去給醫生看一下就比較好”
“其實這是老毛病,我只要連續熬夜和壓力比較大,就會這樣,有時小靶冒也會這樣。牙醫每次都說一樣的話,要早點睡呀,不要熬夜呀,放輕鬆啊,那些話我都會背了,不過真的很難做到不熬夜,除非離開這個環境”
她仿著醫生說話的表情挺有趣,傅遠新噙著淡笑,說:“聽起來似乎是你體質的關係”
她猛點頭,“醫生也這樣說過”
“檢座,公文”辦公室門板響了兩聲,替代役男推門進來
林宥箴拿了職章在收文簿上一蓋,抬首時,只見役男直盯著她瞧。他納悶的開口,“還有事嗎?”
“沒有,只是這個辦公室之前都是男生,連配股書記官也都男的,我們私下就在說這件辦公室陽氣很旺,現在總算有女生了”
“所以……”林宥箴想了一下,微笑說,“這裡終於有陰氣了?”
“哈哈,不是啦,就是覺得有女生還不錯,而且是年輕漂亮的女生”役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著收文簿和其他公文離開。
她不以為忤,只笑了笑,快速看過公文後,把心思拉回到卷宗上頭。看過完整數據和筆錄,她好像明白了為何這個犯案人會被戲稱為雨夜怪客。
案發在雨勢滂沱的深夜,嫌犯用疑似鈍器的物品襲擊被害人,採用的是正面攻擊,但未有致使傷口只在現場留下一個裝有一塊蘋果麵包的夾鏈袋,以及一個金剛公仔。
沒有拿走被害人財物,也未危害,只傷害未致死,是警告嗎?但被害人筆錄上強調自己未與人結怨,也對蘋果麵包和公仔無感,身邊親友未有有人特別鍾愛這兩樣,如果被害人沒有隱瞞,嫌犯的動機是什麼?
“學長,你還記得那件雨夜怪客的報道嗎?”
“等我一下”傅遠新未看她,雙目直盯屏幕,一會時間過後。才起身走向他,“你說雨夜怪客?”
“嗯,”她抬首看著他,對上他鏡片後的目光。“我看筆錄,被害人說他未與人結仇,不認識嫌犯現場也沒有找到任何嫌犯留下的指紋,而且嫌犯似乎未使用交通工具。無法跟車追人。目前我看到的證據就這麼少?難道這案子要繼續躺在案卷櫃?”
“我看一下。”他低下脖頸,看著卷宗夾裡的資料,被害人稱是下班後由電視台走出不久,身後有人喊他名字,他才回身,一個長條棒狀硬物迎面而來,根本搞不清楚被什麼東西的就昏了。
報案人以為發生命案,警方到現場才發現滿臉是血的被害人仍有氣息,送醫急救後,僅腦震盪,面上的血液只是鼻腔出血並無大礙,
雖未鬧出人命,也不能放著案子不管,只不過監視器因大雨而致影像不清晰,嫌犯又穿著黑色口罩式雨衣,僅一雙帶有眼鏡的眼睛外露,要如何輯兇?
“那時候媒體報道的內容與筆錄相差無幾,因為嫌犯動手前曾喊被害人名字,這證明他是在確認身份,所以在我看來,這案子並不像隨機犯案,被害人若真的不認識嫌犯。也有可能是說唆使犯案”
他看著筆錄,神情專注,眉宇微微蹙起,“像這種被害人堅持自己不曾得罪過人,交友情況也蠻單純的情況,要找到嫌犯並不是容那麼容易。除非出現新新證據”他指著照片,又道:“倒是這個公仔和麵包曾引起網友討論,有人說是不是推理電影看太多想挑戰警方的能力,還有網友說也許麵包裡有什麼密碼還是要預告下一次犯案時機地點”
他說到最後。嘴唇牽起弧度笑著,十分斯文,她盯著他乾淨的側面,說:“我剛剛在想,是不是隻想給被害人一個警告,也許被害人有什麼把柄落在嫌犯手中,所以被害人也有所隱瞞?”
“當然有這個可能,所以我也是想,嫌犯無意致人於死,警告成分居多”他看向她,鏡片後的目光透著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