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一群人出去後,嚴鼎書沉穩地道:“請坐,很抱歉我的員工不懂禮貌,讓你一直站著。你要先喝杯茶嗎?或是咖啡?我請秘書送進來。”

“不用了。”紫凝搖頭,她哪有什麼心思喝茶?

兩人都坐下後,他更是毫不掩飾地打量丁紫凝,那深不可測的黑眸讓她覺得慌亂,這男人到底在看什麼?眼神……可真放肆啊!一點都不收斂!她又氣又惱怒,臉上有些滾燙,紅若流霞。

嚴鼎書一語不發地直盯著她,把她的慌張全看在眼底,也沒有遺漏她粉頰上的嫣紅,好一會兒才不疾不徐地道:“丁紫凝,我必須告訴你,你父親固然侵佔公款,不過,依法與你無關,你沒有必要替他背起債務。那些錢,你不用還。”

他經營的是正派的股票上市大集團,不是什麼地下討債公司。

“我知道,但既然我已經做出承諾,我會盡我所能負責到底,不想因為不負責任的父親在外面抬不起頭來做人。”紫凝額頭已經微沁冷汗,可緊握的拳頭始終不肯鬆開,絕不許自己軟弱。

對!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愚蠢的事,但為了爭一口氣,倔強的她就是不允許自己退縮。眼前難關重重,可,她也只能咬牙往前衝。

個性堅毅的母親獨自撐起這個家,養大兩個女兒,並讓她們接受高等教育,從小,母親常常叮嚀她們姊妹:“家裡雖然不富有,但我們丁家的人走出門還是要抬頭挺胸,做事要坦蕩蕩,要爭氣,不可讓別人看輕,寧可人欠我,也不可我欠人。”

紫凝很愛很愛母親,即使母親已過世,但母親的身教和言教深深地影響她的性格。

她也懂,依據法律,她可以毫不在乎這筆爛賬,但父親吞佔千萬公款,造成公司這麼大的困擾是事實,她覺得自己或多或少都必須負起責任。更何況,她都已經誇下豪語了。

嚴鼎書的笑意更濃。“你堅持?”

“對,我堅持。因為我已經請王協理道歉了,我也必須對自己說的話負責。”

“看來你已經下定決心。”這女孩真的很有意思,眼底明明流竄著無措,可卻又這麼固執倔強,倔強到……挺吸引人的!

他很感興趣地望著她美麗卻蒼白的臉,與高挑娉婷的外表,她應該沒幾歲吧,滿二十了嗎?真看不出這麼纖柔的外表下,隱藏著驚人的意志力。

“總數是一千萬,不過,我不打算讓你完全承擔這筆債務,因為這不是你的責任。因此,你只要償還五百萬就好。這麼一來,我就當作沒有這件事情發生,不會訴諸法律。以後就算你的父親在其他地方找工作,也不會面臨我向法院提出的‘強制執行’要求,造成他再度求職的困擾。”

所謂強制執行就是——假設甲欠乙錢,的確有債務糾紛,乙可以向法院提出“強制執行”之申請,法院經過審核無誤後,會發函到甲上班的公司,請公司每個月扣下他三分之一的薪資,歸還他的債權人——乙。

或是,法院可以對甲名下的不動產或動產進行“假扣押”的動作,讓甲無法月兌產變賣。

這是法律對債權人的保障,因此,只要有債務的人,在求職路上可能會困難重重。除了要被扣一定的薪資之外,很多公司都不想僱用這種惹了麻煩的員工,深怕影響公司形象。

啊?紫凝愣住了,萬千思緒湧上心頭。

好意外,她真的沒有料到會聽到這種話。

她一直以為大部分的企業家都是貪得無厭、唯利是圖的人,眼裡除了公司利益,看不到任何東西,更不屑理會別人的死活。至少,剛剛會議室裡的那幾個男人臉上猙獰的表情就像要吃了她一樣,一心只想把錢討回來,才不管這麼做會不會逼人走向死路。

看來……眼前這位總裁,真的和她所設想的有錢人不一樣。

她滿是戒備的神情慢慢有些軟化,盯著嚴鼎書的目光也悄悄轉變了,至少……他不是個毫無人性的富豪,他懂得體諒別人,明辨責任的歸屬。

“好,我答應償還五百萬。”紫凝點頭,很快在心底評估出答案。沒錯,做人是要有骨氣,但也要分清楚狀況,不要愚蠢地逞一時意氣。

她的目的只是想或多或少地彌補父親所鑄下的大錯,而不是要把自己推到萬劫不復的地獄中,悽慘地賠上一生。

她畢竟還有很多屬於未來的夢想,她要努力去完成。

嚴鼎書的闃眸閃過激賞,這個女孩果然很聰明,不是空有漂亮外表的花瓶。

“那麼,你打算如何還錢?”其實他不會真正收她的錢,他會想到其他的方法把公款找回來。只是,眼下他很想看看這個女孩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紫凝混亂的腦子逐漸恢復正常運作,整理出一點頭緒。“如果你願意答應的話,請多給我一點時間……我現在還是學生,但快要畢業了。因為長期以來都有持續打工,已經累積一些社會經驗,我自信畢業後應該可以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所以,請給我十年,可以嗎?剛開始,我的還款速度可能很慢,錢也很少,可是,我絕不會逃避。只要收入增加,我會一直增加還款的金額,我保證會拚盡全力還清這五百萬。”

“十年?沒問題。”嚴鼎書很乾脆地答應,那表情好像就算她需要的時間是五十年,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紫凝微愣,沒想到他會想也不想地同意,她又問:“那麼請問利息的計算方式?”

她不知道這樣的債務利息是不是要另外算,畢竟她還只是個沒真正出過社會的學生,沒錢聘請律師好好諮詢。

“利息嗎……讓我想一想。”嚴鼎書沒有立刻回答,緩緩玩弄桌上的萬寶龍限量名筆。呵~~這女孩真的挺有意思的,讓他很想更進一步地逗逗她。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紫凝越來越不安,一顆心七上八下,完全猜不到這個莫測高深的男人心裡在想什麼,下一句話又會說什麼?

她只知道,她真的很討厭這男人如此放肆地盯著她,害她心臟越跳越快!

良久,像是欣賞夠這女孩因緊張而逐漸蒼白的美頰,以及倔強晶瞳底下的楚楚可憐,嚴鼎書終於緩緩開口。

“我還沒想到要如何處理利息問題,這樣吧——五百萬的本金你先償還,至於利息,等我哪天想清楚了,再告訴你。”

紫凝急切地說:“不,我希望能當面說清楚。”

她再笨也知道這種事得面對面直接確定才行,方才是她太單純天真了,她早該知道這些有錢人大多都心懷不軌,眼裡只看得到錢錢錢錢錢!不先把利息搞清楚,搞不好他以後會挖個大陷阱讓她跳!

嚴鼎書突然傾身逼近她。“你很害怕?怕我會日後突然翻臉,對你獅子大開口?”

他的驟然逼近讓紫凝更緊張地把身體往後傾,雖然兩人的座位有一段距離,可,她總覺得這個男人很危險,像是暫時隱藏利爪的猛獸,好像下一秒就會撲上來!

“我至少必須瞭解一下你計算利息的方式。”她不允許自己害怕,極力想穩定混亂的氣息。

“呵呵……”嚴鼎書愜意地微笑。“你該不會以為——我現在只是在設陷阱,嘴巴雖然說你只要償還五百萬,但心懷鬼胎,想逼你日後還更多的錢?”

紫凝搖頭,她擔心的倒不純粹是錢的問題,倘若他要錢,就不會主動說明只要她償還一半,甚至先提醒她──在法律上,她不用負責。

她只是擔憂……

看她沉默不語,嚴鼎書的黑瞳閃著壞壞的光芒。“或者……你擔心我亂打你的主意,對你圖謀不軌?”

看到她驀地羞紅了臉,他笑得更是囂張,很喜歡逗弄她的感覺!

紫凝忿忿地瞪著他,美眸幾乎要噴出火來,既痛恨這詭譎難測的男人一眼就看穿她,更痛恨自己的沒用。喔!丁紫凝,你要表現得沉穩些,不要像什麼都不懂的笨女圭女圭!

“你大可以放心。”他優雅地換個坐姿,慢條斯理地道:“我嚴鼎書行事光明磊落,絕不會使出下三濫的手段,更不會對你‘逼良為娼’。”

紫凝惡狠狠地給他一個更大的白眼。是,她是知道他不要更多的錢。可是,她很不喜歡這種茫然的感覺。

嚴鼎書下了結論,語氣裡有著難以抗拒的權威。“利息怎麼算我會盡快想清楚,有答案就告訴你。”

紫凝只能先答應。“好,但是請你快點下決定,一有定論請立刻通知我。”目前,她也只能先這麼處理了。

她起身。“那我告辭了。”

“丁小姐。”

就在她的手要握住會議室的門把時,嚴鼎書又開口喚她,她疑惑地回頭,卻見他眼神犀利如鷹地微笑。

“過程會很辛苦,但,相信你自己,你做得到的!”

他這是……在鼓勵她嗎?紫凝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只能呆呆地回答:“嗯……謝謝。”

奇怪,她的臉蛋莫名地又燙紅了,快點離開這裡吧!她匆匆開門離開會議室,直直走向電梯。

當時,走出威皇建設集團總部的紫凝並不知道——這件事情會影響她的一生,甚至讓她的世界掀起翻天覆地的大變化……